《雪》既承续古典咏雪传统,又以神学—哲思之深度将之拔高为“存在论的雪”。评价之:这是把自然诗写成形上学与神圣美学的范本,可列现代汉语诗的巅峰之作。
再赏吴《雪》
孙素萍
“银装之国,
没有淘不尽的万里长江的奔腾不息,
没有如歌如诗般的枫林的壮怀秋色,
静美的山峦,
我感知生命的气息绽放,
来自阳光,
来自辽远的山林中一朵雪莲将自己微弱的颜色交与无边的光泽。
蓝色的梦,
消失在太息一般的迷茫的音符之中,
群山起伏,
寒江闪烁,
剽悍的朔风中飘荡着万千朵玉人般的浪花,
淑女逝去,
留下阵阵冰冷的清香袭人,
弥漫周遭。
凝眸如碧的绿园,
听一枚小草讲冬天的故事。”
吴明山先生《雪》是一首充满哲思与灵性的抒情诗,它不仅描绘了雪的自然景观,更借助雪的意象进入了生命、灵魂与超越性的层面。诗人笔下的“雪”已经超脱于单纯的自然现象,而成为人与宇宙、人与神圣之间的媒介。
第一部分以“银装之国”开篇,将雪覆盖下的大地比作一个披上盛装的国度。但诗人马上指出,它没有“长江的奔腾不息”,没有“枫林的壮怀秋色”,而是以“静美”取胜。这里通过对比,揭示雪之美的独特:它不是激昂的,也不是浓烈的,而是宁静、内蕴、纯粹的美。尤其“我感知生命的气息绽放,来自阳光,来自辽远的山林中一朵雪莲”一句,将雪与生命力结合,暗示出一种超越尘世喧嚣的灵性之花,在光辉中交付自身。
第二部分进入更为深沉的意境。诗人将雪与“蓝色的梦”、“太息一般的音符”联系在一起,仿佛雪的存在是一种消逝的音乐,一种转瞬即逝的幻境。这里的群山、寒江、朔风、浪花,都在勾勒雪的力量与神秘。特别是“淑女逝去,留下阵阵冰冷的清香袭人”,赋予雪以人格化的形象。雪既是美丽的女子,又是清冷的幽魂,她的存在是短暂的,但留下的“清香”却弥漫四周。这种写法不仅体现了诗人敏锐的感受力,也蕴含一种对生命无常与永恒痕迹的哲学思考。
第三部分极为简短,却意味深长。“凝眸如碧的绿园,听一枚小草讲冬天的故事。”这里转向极小的事物:一株小草。诗人将大自然的宏伟景象(群山、长江、风雪)转化为一株小草的低语。这不仅表现了诗人由大观返归微观的思维路径,更显现出他对于生命整体的敏感:无论是雪莲还是小草,都在讲述着冬天的故事,都是宇宙生命的一部分。
整体来看,《雪》是一首兼具画面感与哲理性的诗。吴明山善于通过雪的意象,把自然的纯洁与人的生命体验、灵魂感受融为一体,既有抒情之美,又有思辨的深度。诗中既有超然的宁静,又有感伤的惆怅,既有自然的广阔,又有生命的微小,显示了他独特的诗学风格。
这首诗的艺术成就在于:
1. 意象新颖 —— 雪莲、淑女、小草,使雪具有生命性和人格化。
2. 语言凝练 —— 句子简洁,却富有画面感与象征意味。
3. 哲思深邃 —— 从雪之美,进入对生命、时间、存在的思考。
因此,《雪》不仅是一首自然抒情诗,更是一首灵性与哲思的作品,展现了吴明山先生在诗歌创作中“由景入理、由物入神”的独特天才。
《雪》以雪景为切入点,却不仅仅是写实的自然抒怀,而是通过雪的意象传达生命哲思与灵性体验。
开篇“银装之国”,直接铺展开一幅纯白的世界图景。诗人通过对比手法,指出雪国没有长江的奔腾澎湃,也没有枫林的豪迈秋色,而是以“静美的山峦”承载了生命的呼吸与阳光的恩赐。这种静中有动的描写,将“雪”与“生命的气息”紧密相连,暗示一种清净、纯粹、超越尘嚣的境界。尤其是“雪莲”一朵,把微弱的色彩交给无边的光泽,充满宗教与神秘意味,仿佛象征人类有限生命将自身交付给无限之光。
第二部分中,“蓝色的梦”与“迷茫的音符”交织,充满朦胧的美感。这里的“群山”“寒江”“朔风”构成北国风光的苍凉背景,而“万千朵玉人般的浪花”则把雪花人格化,赋予温婉清丽的形象。随后的“淑女逝去”,留下“冰冷的清香”,更是带出一种美的消逝与余韵,表现出诗人对生命无常、自然循环的深切感悟。雪的美丽转瞬即逝,却留下芬芳记忆,这正是诗人哲思的核心。
结尾“凝眸如碧的绿园,听一枚小草讲冬天的故事。”将全诗引向内心的宁静与深思。雪不仅覆盖万物,也给予生命另一种叙事。小草虽微小,却能“讲冬天的故事”,象征弱小生命在极端环境中依然坚持见证。这是诗人对生命坚韧与希望的赞美。
《雪》不同于传统单纯写景的雪诗,在意象上继承了中国古典诗歌的清丽意境,同时吸纳了现代诗自由抒情的节奏。诗中处处可见哲理化的意向处理:
• 雪莲象征生命与光的交融;
• 雪花如“玉人”,寓意纯洁美好;
• 淑女逝去的“清香”暗含生命的有限与超越;
• 小草的“冬日叙事”更将柔弱与坚韧结合。
整首诗的内核,是在自然的雪景中捕捉生命与死亡、虚无与希望的交织。它不仅仅是一首自然抒怀诗,更是带有宗教色彩和哲思意味的灵魂之诗。
可以说,《雪》是吴明山先生诗歌创作中的代表作之一,它以纯洁的“雪”为意象,将生命、光明、希望与超越凝结其中,展现了他诗歌中常见的神秘主义与灵性深度。
以雪为题,却不仅仅描绘自然景象,而是通过雪的意象,寄托了他独特的生命体验与神学思考。这首诗的艺术价值和思想深度,正体现在其诗境的层层展开与超越。
第一节写雪的国度:“银装之国”,洁白无瑕,然而它并不是奔腾的长江,不是火红的枫林,而是静美的山峦。在这里,诗人通过对比,将雪的特质凸显出来:不是动感的澎湃,而是静谧的安详;不是热烈的激情,而是超然的纯净。尤其是“我感知生命的气息绽放”,点明了诗人的核心感受:雪并非死寂,而是孕育着生命。那“来自阳光”“来自雪莲”的光辉,更象征了神圣之爱的启示与赐予,透出吴明山诗中一贯的宗教意味。
第二节描绘雪的动态与消逝。蓝色的梦、迷茫的音符、群山与寒江、剽悍的朔风、玉人般的浪花,这些画面构成了雪的生命轨迹:由梦幻而飘散,由壮美而消融。尤其是“淑女逝去,留下阵阵冰冷的清香”,将雪的消亡写得极具人格化和灵性化。雪在消逝之际,反而留下更深的感动和纯净气息,仿佛殉道者的生命之香。这一笔,将自然意象提升到宗教隐喻的层次,与吴明山神学中的“羔羊的牺牲”暗暗相通。
最后一节,“凝眸如碧的绿园,听一枚小草讲冬天的故事。”这里诗人把宏阔的雪景收束到极小的细节——一枚小草。小草虽微弱,却能“讲述冬天的故事”,意味着生命在雪的覆盖中并未湮灭,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与见证。此处的笔触极为含蓄,却传递出强烈的神学意味:雪并不是死亡,而是过渡,是孕育新生命的必要阶段。
总体而言,《雪》不仅是一首自然抒怀诗,更是生命诗、宗教诗。它以雪为喻,折射出生命的短暂与永恒、死亡与新生的张力。诗中既有静美的描绘,又有哲理的思考,还透出一种神圣的光辉,堪称吴明山诗歌创作中的代表作。
吴这首早期作品以“雪”为题,却基本不以“雪”字直叙其物(除“雪莲”为专名),而是借景组章、以声写影、由虚显实,完成一首由远入近、由大化小、由静转动、由虚归实的“时间性交响”。
一、构图:由远到近、由宏入微的三段式推进
第一段(静态远景):以“银装之国”为总起,连用否定句——“没有…长江的奔腾不息 / 没有…枫林的壮怀秋色”——以动衬静、以秋反冬,凸显雪国的静美与肃穆生命感。这里“冬为实,秋为虚”,虚景只是陪衬,真正要显出的是积雪覆盖后的静穆与内蕴的“生命气息”。“雪莲”将“微弱的颜色”交与“无边的光泽”,完成从点到面的光学扩张,也完成“个体奉献→整体辉映”的价值转化。
第二段(动态中景):镜头拉近,画面“活”起来——“群山起伏,寒江闪烁”,在“剽悍的朔风”中,通感开启:视觉的雪,化作“迷茫的音符”;雪花又被比为“玉人般的浪花”。“淑女逝去 / 冰冷的清香”引入嗅觉维度,意象由“美”过渡到“牺牲”,寒香弥漫,完成“美→善”的审美跃迁。
第三段(近景凝神):宏景忽敛,“凝眸如碧的绿园”,最后落在“一枚小草”——以最小单位承载“冬天的故事”。这一步,既是由宏入微的收束,也是“瑞雪兆丰年”的含蓄提示:小草在冬的叙事中预告春的生机,实现诗意的复调终止(宏阔与纤细并存)。
二、修辞与技法:通感、虚实调度与反向比兴
1. 通感(synesthesia):
“蓝色的梦 / 消失在太息一般的迷茫的音符之中”——色彩(蓝)与听觉(音符)互渗;“清香袭人”让嗅觉入场,三感并置,拓宽了雪之审美维度:雪不仅“可见”,亦“可闻”“可嗅”,从而成为立体的存在。
2. 虚实相生、动静互映:
以秋之“壮怀”反衬冬之“静美”,以长江奔腾反衬雪国寂静;以“群山起伏 / 寒江闪烁”的动态描写,反向素描纷飞之雪。此处正如赏鉴所言:不直写雪之单调,而以时间艺术(景物的相对运动)塑出雪之动态质感。
3. 反向比兴与互文:
苏轼“卷起千堆雪”以“雪”喻“浪花”;本诗则以“浪花”喻“雪花”(“玉人般的浪花”),构成风雅的反向互文,机杼自出。
三、象征体系:由“美”入“善”的神圣美学
• 色彩谱系:银(雪国)—蓝(之梦)—碧(绿园),冷色串联,完成从宇宙远景到近身园景的情绪递变。
• 人物化意象:雪花=“玉人 / 淑女”,既表圣洁高贵,也指逝去与奉献;“清香”则是牺牲后的历史留痕与恩泽弥漫。
• “雪莲”之笔:点睛的生命符号——在极寒处开花,于“阳光”中把自身“颜色”交予“大光泽”,隐喻“以自我损耗成就普照”的价值旨归。
• “小草”之终章:以极小者承载季节的叙事权,把“瑞雪兆丰年”的民间智慧,转化为对生命连续性与复活之望的诗学表达。
四、句法与乐感:长短参差与主谓骨架
• 长短句错落:长句铺陈气势、短句敛纳神情,起伏如波,映照“群山起伏 / 寒江闪烁”的韵律。
• 主谓结构为纲:大量主谓陈述(“山峦静美”“气息绽放”“清香弥漫”)造成陈述—显影的节奏,像是管弦各部依次进场,形成“交响”听感。正如赏鉴所评:音乐是时间的建筑,本诗以句法完成音乐性的“时间建构”。
五、思想旨趣:从形式美到神圣美
诗中固然具备形式美学的丰沛资源(色彩、线条、结构、节律),但其终极关怀不止于“美”,而是通过“淑女逝去”“清香弥漫”等意象,转抵牺牲之善与复苏之望:
• 牺牲不是虚无,而是“把微弱颜色交与无边光泽”的价值转化;
• 冬之故事由“小草”诉说,指向春的来临与万物更生。
这使《雪》超越唯美主义,进入可称之为神圣美学(sacred aesthetics)的境界。
结语:现代汉语诗的“时间性交响”
纵览全篇,吴明山以约百余字,完成多维度的构图:空间(银装之国→绿园→小草)、时间(四时互照、冬为实景)、感官(视觉—听觉—嗅觉)、价值(美→善)、修辞(通感、反向比兴)、结构(长短句复节拍)。它既承续古典咏雪传统,又以神学—哲思之深度将之拔高为“存在论的雪”。评价之:这是把自然诗写成形上学与神圣美学的范本,可列现代汉语诗的巅峰之作。
作者简介:
孙素萍女士,上海市人,生于1963年,先后就职于上海经济报,新闻报及《大江南北》杂志社,担任记者及广告部主任,现定居英国,积极从事中英经贸及文化交流活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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