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时光注定只能珍藏,但那些在书香与光影中沉淀下来的情谊,却永远照亮着前行的路。

那束光总是很准时,在每天下午两点半左右,会缓缓地移过第七排书架,然后不偏不倚地落在靠窗第二个位置的桌面上,将深褐色的木质桌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两个世界。这个位置,从大二上学期开始,几乎成了我的专属。它远离人流密集的借阅区,又恰好避开了电梯的噪音,唯一的声响,是书页翻动时细微的摩擦声,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。
我习惯在午饭后就来这里,先花半个小时整理上午的课堂笔记,然后开始阅读专业书籍。书架投下的阴影刚好笼罩着我的上半身,而阳光则温暖地照耀着摊开的书页。这种光与影的巧妙分配,让这个座位显得格外珍贵。有时读得倦了,我会抬头看看窗外,那里有一棵年岁久远的香樟树,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,像极了时光流逝的姿态。
她的出现,是在一个深秋的午后。我记得很清楚,那天我正为一篇课程论文苦恼,桌上的参考书堆得像座小山。她抱着几本厚重的文学理论著作,轻轻拉开对面的椅子。从那天起,这个位置就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共有领地。她总是比我晚到半小时,轻轻放下书包,取出笔记本和笔袋,然后开始安静地阅读。我们从未约定,却形成了某种默契:她研究她的明清小说,我钻研我的传播学理论,互不打扰,却又彼此陪伴。
这种静默的陪伴持续了整整一个学期。我们熟悉彼此的作息,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起身去接水,什么时候需要闭目养神。偶尔我们的目光会在书页上方相遇,相视一笑,然后继续各自的学习。这种无需言语的交流,成了图书馆里最温暖的风景。我记得有一次,我感冒咳嗽得厉害,第二天再来时,发现桌上多了一盒润喉糖。还有一次,她因为考试压力太大,趴在桌上小声啜泣,我悄悄递过去一包纸巾。
真正的转折发生在大三的春天。那天下午,我正为即将到来的学术竞赛做准备,她突然轻声问我:“能帮我看看这段论述吗?”那是她论文里的一个章节,关于《红楼梦》中的女性意识。我放下手中的书,认真地读了起来。从那天起,我们开始了学术上的交流,她会给我讲古典文学的精妙之处,我会和她讨论传播学的前沿理论。这种跨学科的对话,让我们都获益匪浅。
我们的交谈渐渐从学术延伸到生活。我知道了她想继续攻读博士学位,研究那些被历史尘埃掩盖的女性写作者;她也理解了我对新闻理想的执着追求。在那些阳光斑驳的午后,我们分享着彼此的梦想与困惑,从福柯谈到布尔迪厄,从杜甫聊到博尔赫斯。图书馆的这个角落,成了我们思想碰撞的精神家园。
大四那年,我们都面临着人生的重大选择。她收到了北京一所名校的直博offer,而我则得到了南方一家知名媒体的工作机会。最后的那个学期,我们依然每天在这个座位上自习,只是话题里多了对未来的不确定。离校前最后一天,我们在图书馆待到闭馆。收拾书本时,她突然说:“这个位置真好,以后不知道会是谁坐在这里。”
如今,我已经在新闻行业工作三年,她也在学术道路上稳步前行。偶尔我们会在微信上交流近况,分享各自领域的新的发现。上周,我因采访任务回到母校,特意去了图书馆东侧三楼。靠窗的第二个位置上,坐着一个埋头苦读的学弟,阳光正好落在他摊开的书页上,一切都和我们当年一模一样。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,然后转身离开。有些时光注定只能珍藏,但那些在书香与光影中沉淀下来的情谊,却永远照亮着前行的路。
上一篇:程晨:旧琴
下一篇:周帆:大学城站,开往未来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