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音乐教室的角落里,静卧着一架古旧的古筝。二十一弦上落着薄灰,就像时光凝固成的纱。直到那个秋日,林老师的到来,才拂去了这层岁月的尘埃。
林老师六十有余,鬓角飞霜。她调试琴弦时,眼神专注得像个少女。当第一个音符从她指间流淌而出,整个教室瞬间被带进了《高山流水》的意境里。我们这些习惯了流行歌曲的耳朵,第一次听见了流水潺潺,看见了山峦叠翠。
“古筝啊,每一根弦都会说话。”林老师轻抚琴弦,“你们听,这根像不像山间的溪水?这根是不是很像风吹松涛?”
在她的引导下,我们笨拙地戴上义甲,学着她的样子勾、托、抹、挑。起初,教室里充满了生涩的杂音,像一群迷路的小鸟。林老师却不急不躁,手把手地校正每个指法:“手腕要松,指尖要有力,心要静。”
慢慢地,杂乱无章的音符开始有了模样。我的手指磨出了水泡,却在某个黄昏的练习中,突然找到了那种奇妙的感觉——不是我在弹琴,而是琴在带着我的手指舞蹈。
那个学期,我们学会了《渔舟唱晚》,指尖流淌出夕阳的余晖;我们弹奏《梅花三弄》,在弦音中嗅到寒梅的清香。林老师说:“这些曲子都活了几百年了,现在,它们要在你们手里继续活下去了。”
最动人的是期末汇演那天。我们穿着统一的汉服,指尖在琴弦上飞舞。台下坐着的父母们,有的悄悄拭去眼角的泪。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,林老师在后台拥抱了我们每一个人:“你们让这些古老的曲子,又年轻了一次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,林老师是某个古筝流派的传人,她的学生遍布世界,却依然愿意来教我们这些零基础的孩子。她说:“文化传承就像接力赛,我这一棒跑了很远,现在该交给你们了。”
如今,每当我在灯下抚琴,总能想起林老师的话:“琴弦很古老,但每一个音符都是新的。”是的,传统不是博物馆里的展品,而是活在我们指尖的律动。二十一弦,连接着千年的回响;十指轻弹,续写着永不终结的乐章。
那些从我们指尖流淌出的音符,终将汇入时光的长河,等待着下一个在琴弦上寻找回声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