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自然是伟大的作曲家,更是精湛的演奏者,当暮色浸透最后一缕蝉鸣,秋声便成了大地最温柔的耳语:“大雁南飞,既是天性,又是召唤,因为一切生命都是我所书写的音符,所有凋零都是序曲,所有结束皆为开章”。

“蓂荚一余,林花委地,归雁横秋,梁州曲泠”。这四句短章,恰如秋日里最先落下的几枚金叶,轻轻叩响季节的门环。立秋一到,天地便悄然变换了乐章——那悠长的旋律细若游丝,又淋漓畅快,唯有俯身于泥土的劳动者,方能听懂这密语般的秋声。
初秋的宁谧是带着锋芒的。晨露在蛛网上凝结成珍珠,被风一碰,便叮叮当当滚落草丛;蟋蟀们蹲在田埂边,用后腿摩擦出合拍的节奏;偶尔有鼹鼠钻过地底,像敲着小鼓回应。这些声响如此细密绵长,仿佛大地在轻轻哼唱一首古老的摇篮曲。银杏叶开始哗哗啦啦地舞动,每片叶子都像镀了金的铃铛,风过时便摇出一串清亮的音符。站在这样的秋声里,人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,生怕惊扰了这天地间最精妙的合奏。
秋声的形态是抑扬顿挫,曼妙多姿的。它可以是欧阳修笔下"初淅沥以萧飒,忽奔腾而砰湃"的壮阔,也可以是母亲弯腰拾穗时,谷穗相互摩挲的沙沙轻响。在故乡的晒场上,秋声是饱满的豆荚噼里啪啦炸裂的欢愉;在异乡的街头,它又化作梧桐叶打着旋儿坠地的叹息。最动人的是月光下的秋声——湿漉漉的桂香里,蟋蟀的鸣叫与远处火车的汽笛交织,仿佛整个秋天的隐喻都在夜色中缓缓展开。
这秋声中藏着文化的密码。当秦时的明月再次照亮汉代的关隘,当《秋声赋》的墨迹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颤动,我们听见的不仅是自然界的声响,更是文明血脉的搏动。栾树举起橘黄色的小喇叭,吹奏着千载不变的金风;大雁排成人字掠过天际,是因远方的召唤,还是天性使然?这些疑问与秋声一道,在澄澈的空气中久久回荡。
秋声最浓时,乡愁便有了形状。母亲总说,秋收时节的打谷场会唱歌——谷粒跳进箩筐的闷响,扁担吱呀的韵律,连晒红的南瓜都带着甜滋滋的颤音。而在钢筋森林的缝隙里,我们只能从外卖小哥急刹车的刺耳声中,从便利店自动门机械的叮咚里,拼凑出支离破碎的秋意。这种对照让人怅惘,却也让我们更懂得聆听:真正的秋声不在别处,而在低头时看见的落叶轨迹,在抬头时望见的那线南飞雁阵。
当最后一片枫叶打着旋儿飘落,秋声便完成了它的变奏曲。这声音从露珠的滴答开始,经过虫鸣、雨声、落叶的沙沙,最终化作大地的鼾声。但我知道,当明年的第一缕秋风吹过,它又会以崭新的姿态苏醒——像那些沉睡在泥土里的种子,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刻。
秋声如歌,唱不尽的是黄添篱落,绿泊汀洲的轮回,是鸟叫岁月五六声的留白。在这歌声里,我们听见的不仅是季节的交替,更是生命永恒的复调。大自然是伟大的作曲家,更是精湛的演奏者,当暮色浸透最后一缕蝉鸣,秋声便成了大地最温柔的耳语:“大雁南飞,既是天性,又是召唤,因为一切生命都是我所书写的音符,所有凋零都是序曲,所有结束皆为开章”。
作者简介
吴明山先生,神学研究硕士,英国《号角》专题作家。2011年定居英国,发表学术论文三十余篇,出版书籍《以马内利,耶稣之血的系统神学》1-7卷英文版、《宝血神学及评论》1-4卷英文版,《以马内利》中英文版1-14卷、《作为本体论的辩证法》、《丁尼生悼念集英汉参考版》、《朗费罗经典诗选英汉文版》、《蓝梦诗篇与评论》中英文版,《纯粹生命形而上学》中英文版,《海灵》中英文版。《耶稣圣体和他的教会》中英文版。另发表诗歌《雪》、《梦》、《自由神之吻》 《夜》等,荣获第四届中国诗歌展银奖。《以马内利》一书逾100万字英文,获英国圣公会大主教伊恩·詹姆斯·布莱克利的高度赞扬,并为该书撰写序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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