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渐渐西斜,树影被拉得老长,颜色也由先前的青绿转为柔和的淡金。蝉声不再那么密集,显得有些稀疏、疲惫了。我满足地叹一口气,从藤椅上起身,只觉得被这“午荫”浸润过的身心,都松快、清凉了不少。这偷得的浮生半日闲,足以慰藉一整个夏天的焦躁。

暑气最盛的午后,连风都仿佛被黏稠的热浪胶着,动弹不得。庭院里那几株老榆树,此刻便显出了它们的好。蓊蓊郁郁的树冠撑开,投下满地浓得化不开的斑驳绿荫,算是这炎炎赤日里,最后一点慈悲。
我搬一张藤椅,置于树荫最浓处。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,已失了锋芒,被滤成一种柔和的、青绿色的光,洒在地上,随风动而明灭不定,像一池漾着的、清凉的碧水。躺在椅上,仰头望去,枝叶间的天空被切割成无数细碎的蓝瓷片,亮得晃眼。
蝉声是这时节唯一的、执拗的喧嚣。“知了——知了——”,一声高过一声,一阵紧似一阵,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声浪的网,将整个午后牢牢地罩在里面。初听时,只觉聒噪,搅得人心烦意乱。但听得久了,这单调而重复的嘶鸣,反倒成了一种白噪音,与这满眼的绿荫一起,构成了一种奇异的、催人入眠的静谧。
目光懒懒地扫过庭院角落。那口水缸里,几尾红鲤在睡莲的叶影下,呆滞地悬停着,半晌才懒洋洋地甩一下尾。墙角的风仙花,被晒得有些蔫了,花瓣边缘微微卷曲。唯有那丛薄荷,依旧精神抖擞地绿着,散发出一股清冽的、提神醒脑的香气。
我什么也不做,什么也不想。任凭时间在这绿荫里缓慢地、黏稠地流淌。思绪是飘忽的,像水底摇摆的水草,抓不住根由。有时会想起某个同样悠长的、遥远的童年午后,那时似乎也有这样一片绿荫,也有这样不知疲倦的蝉鸣。记忆与当下在这困倦的暑气里,模糊了界限。
偶尔,会有一丝极微弱的风,不知从哪个角落侥幸钻入,拂动头顶的叶片,发出“沙啦”一声轻响。那声音,像是打破凝滞的一声叹息,带来片刻虚幻的凉爽。蝉声也会因此骤然停歇一瞬,那一瞬,世界会陷入一种极其怪异的、真空般的宁静,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。
母亲总是在这时,端来用井水镇过的绿豆汤。白瓷碗壁沁着冰凉的水珠,喝下去,那股清甜与凉意便从喉咙一直滑到心底,暂时压下了从内而外的燥热。这便是一天中最惬意、最安宁的片刻了。
日头渐渐西斜,树影被拉得老长,颜色也由先前的青绿转为柔和的淡金。蝉声不再那么密集,显得有些稀疏、疲惫了。我满足地叹一口气,从藤椅上起身,只觉得被这“午荫”浸润过的身心,都松快、清凉了不少。这偷得的浮生半日闲,足以慰藉一整个夏天的焦躁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