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时，雨已停。回头望去，古镇笼在薄暮与水汽中，像一幅刚刚完成、墨迹未干的水墨长卷。而我，不过是画中一个偶然路过的墨点罢了。

  到同里时，正值淡季，又逢微雨。这倒合了我的心意——江南的古镇，原该配着这般湿漉漉的天气。站在长庆桥头望去，河水是墨绿的，缓缓流淌，将两岸的白墙黛瓦、垂柳舟影都揉碎在荡漾的波光里。

  这里的桥多，且各有姿态。太平桥古朴，吉利桥秀气，长庆桥最为热闹，三桥呈品字形，构成了古镇的中心。老人们说，走三桥是旧俗，寓意平安、吉祥、长寿。我随着稀疏的游人，慢慢走了一遍。桥阶的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，雨水浸润后，泛着青黑的光泽。立在桥心四望，船娘摇着橹从桥洞下穿过，吴歌软语，咿呀声里带着水汽的润泽。

  退思园是要去的。园子不大，却处处见匠心。回廊曲折，移步换景；漏窗玲珑，框出不同的画意。池水是园子的眼，亭台楼阁、假山树木都围着这一池碧水布局。雨打在水面上，漾起细细的涟漪，几尾红鲤在睡莲叶下悠然摆尾。坐在"闹红一舸"的水榭里，看雨丝斜斜地落入池中，竟有些痴了。想当年园主革职回乡，建此园以"退思"，不知在此度过了多少个这样安静的午后？

  沿着河廊慢慢走。廊棚下挂着红灯笼，白日里不亮，在灰蒙蒙的天色中，却也成了一道温暖的点缀。店家多懒洋洋的，不似别处那般招揽生意。有做袜底酥的，香气从老旧的木门里飘出来；有卖芡实糕的，雪白软糯，看着就讨喜。我在一家茶楼前驻足，临窗的位置正好对着河道。要了一壶熏豆茶，看绿色的熏豆、橙色的橘皮在杯中沉浮，滋味咸香，很是特别。

  窗外，雨渐渐密了。乌篷船泊在岸边，随着水波轻轻摇晃。对岸人家的后门开着，石阶一直延伸到水里，有个老奶奶正在洗菜。这才是古镇真实的生活，不为游人，只为自己的日子。

  暮色四合时，红灯笼次第亮起，在水中的倒影被拉得很长。我忽然明白了水墨画的妙处——唯有这黑、白、灰的层次，才能表现出江南的骨子里的清雅与含蓄。那些绚烂的色彩，反倒显得多余了。

  离开时，雨已停。回头望去，古镇笼在薄暮与水汽中，像一幅刚刚完成、墨迹未干的水墨长卷。而我，不过是画中一个偶然路过的墨点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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