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那双温柔对待每一颗头颅的手,却在我记忆里留下最温暖的掌纹。
老街尽头有家“老陈理发店”,红白相间的转筒转了三十年,还在吱呀作响。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,就回到了一个被时光善待的地方。
陈师傅总是穿着白大褂,领口洗得发黄,却浆洗得挺括。店里陈设简单:一面水银微斑的镜子,两把铸铁理发椅,磨刀布被刮得起了毛边,空气里飘着皂香和消毒水混合的踏实味道。墙上的挂历停在2015年,仿佛时间在这里打了个盹。
我第一次来这里是五岁,被父亲按在椅子上嚎啕大哭。陈师傅不慌不忙,变魔术般掏出一根棒棒糖,剪刀在耳边咔嚓作响,像春蚕啃食桑叶。后来我成了常客,从需要垫木板的孩童,到与镜中的少年悄然对视。他记得我每个阶段的发型:小学的“锅盖头”,初生的叛逆长发,最终又回归清爽的短发。
他理发时极专注,抿着嘴,眼神跟着梳子走。推子嗡嗡作响,碎发簌簌落下,温热的海绵最后在颈间一抹,是结束的仪式。他不爱说话,但手艺都在刀剪里——知道我的发旋往哪边转,知道哪撮头发总不听话。有时闭着眼,能听见剪刀开合声与老街的市声交织,像首老歌。
去年老街拆迁,陈师傅终于要退休了。最后一次理发,他动作格外慢。“以后去新店,记得找老师傅,”他顿了顿,“他们懂头发是有生命的。”镜中的他,白发已多过黑发。
如今我依然在寻找一个懂我发旋的理发师。每当走过崭新的发廊,总会想起老陈店里皂角的香气,想起那面照过我十二年成长的老镜子。有些手艺会消失,但那双温柔对待每一颗头颅的手,却在我记忆里留下最温暖的掌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