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像多年前的那个雨天，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，在不同的时间，被同一扇窗吸引，最后在书页间相遇，教会彼此如何看见这个世界隐藏的诗意。

城南的旧书店有间小小的阅览室，在二楼。许念第一次爬上那道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时，被窗外的光线晃了眼——整个房间沉浸在午后的阳光里，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旋转。

她选了靠窗的第三个座位，那里有最好的光线和最少的干扰。从高二到高三，每个周六下午两点，这个座位都是她的。直到三月的一个雨天，许念推开阅览室的门，发现她的座位上坐着别人。

是个男生，穿着隔壁中学的校服，正低头看一本很厚的书。许念犹豫了一下，选了靠窗的第五个座位。雨滴敲打着玻璃窗，她打开数学练习册，却忍不住瞥向那个方向。

男生离开时，在许念的桌上放了张纸条：“抱歉占了你的位置。这本书推荐给你——《看不见的城市》。”字迹清瘦有力。

第二周，许念提前半小时到，但男生已经在那个座位上了。这次他抬起头，对她笑了笑：“又见面了。”

这就是许念认识顾辰的开始。他转学到这里不久，偶然发现这间阅览室，和她一样爱上了靠窗的位置。他们达成默契：许念坐第三个座位，顾辰坐第五个，中间空着一个，放彼此推荐的书。

每周六的阅读时光开始有了新的期待。他们不常交谈，但会在对方推荐的书里夹纸条，写简短的感想。许念在《百年孤独》里夹纸条：“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疯狂。”顾辰在纸条背面回复：“也许疯狂才是正常的。”

四月，顾辰推荐了一本摄影集《街角的光》。许念翻开，看见熟悉的街道、梧桐树、甚至这家书店的门脸。她惊讶地抬头，顾辰举起手里的旧相机，眨了眨眼。

“你拍的？”

“来这座城市后拍的，”顾辰说，“想记住它最初的样子。”

从那天起，许念开始注意到以前忽略的细节：书店老板修补书脊时专注的侧脸，楼梯转角处多年积累的涂鸦，窗外那棵梧桐树新叶的颜色。她借来顾辰的相机，拍下这些瞬间，夹在书里还给他。

五月的最后一个周六，顾辰没有来。他的座位上放着一本包好的书，附纸条：“临时有事。这本书送你。”

那是一本崭新的《小王子》，扉页上写着：“给那个让我看见城市心跳的人。”落款是顾辰，日期是当天。

许念等到阅览室关门，顾辰始终没有出现。

接下来几周，顾辰的座位一直空着。许念依然每周六来，依然读他推荐的书，依然拍下书店的变化。她发现自己开始用顾辰的方式观察世界——注意光影的变化，倾听城市的声音，捕捉平凡中的诗意。

七月初，许念在书店一楼看见顾辰。他正在和书店老板说话，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。

“我要回北方了，”顾辰看见她，解释道，“家里有些事。”

他们最后一次坐在阅览室里。午后的阳光依旧很好，灰尘依旧在光柱中旋转。

“这个送给你。”顾辰递上那本相册。里面是这几个月他拍的照片：许念低头看书的侧影，她在楼梯上的背影，她伸手接住阳光的手指。

“为什么拍我？”

“因为，”顾辰顿了顿，“你是我在这座城市最早看见的风景。”

许念把一本笔记本送给他：“这是我的阅读笔记。你推荐的所有书，都在里面了。”

顾辰翻了几页，笑了：“你写的东西，比我想象的更有趣。”

离别时，许念站在书店门口，看着顾辰的背影消失在街角。她忽然想起《看不见的城市》里的话：“城市不会诉说它的过去，而是像手纹一样包容着过去。”

九月，许念考上了南方的大学。离开前，她最后一次来到阅览室。靠窗的第三个座位空着，第五个也空着。她在两个座位中间放了本新书——《城南旧事》，扉页上写着：“给下一个发现这里的人。”

大学四年，许念主修文学，辅修摄影。她给顾辰寄过明信片，但地址有误被退回。顾辰似乎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，但他留下的观察世界的方式，却深深融入了她的生命。

大四毕业展，许念的摄影系列《看不见的阅览室》获得好评。她用镜头记录了不同城市的书店、图书馆、阅览室，捕捉那些安静的阅读瞬间。展览前言里，她写道：“有些地方注定要被某些人发现，就像有些人注定要教会我们如何看见。”

展览最后一天，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作品前驻足良久。许念正在给参观者讲解，转头看见顾辰时，手中的讲解册掉在了地上。

“我在网上看到展览信息，”顾辰捡起册子，“照片很像你拍的东西。”

原来顾辰也在南方，学建筑设计。他们找了一家咖啡馆，聊起这些年。顾辰参与了几个旧建筑改造项目，总会在设计里留出阅读空间。

“受那间阅览室的影响，”他说，“我觉得每个城市都需要这样的角落。”

许念给他看手机里的照片——她最近在拍的系列，叫《城市的书页》。有地铁上看报的老人，公园里读诗的青年，咖啡馆里翻阅菜单的顾客。

“你还是那么会观察。”顾辰说。

“是你教我的。”许念回答。

他们重新开始联系。这次没有失联，没有错过。顾辰的建筑事务所需要一个摄影师记录项目，许念接下了这份工作。他们一起走访了许多城市，寻找那些“看不见的阅览室”。

三年后的春天，许念和顾辰回到城南的那家书店。木楼梯依旧吱呀作响，阅览室的阳光依旧很好。靠窗的第三个和第五个座位都有人坐着，是两个中学生，中间空着一个座位，上面放着彼此推荐的书。

他们没有打扰，悄悄退出来。

“有些东西会消失，”许念说，“但有些东西会以另一种方式延续。”

顾辰点头。他拿出相机，拍下书店的门脸，就像多年前第一次发现这里时那样。

如今，许念的摄影集出版了，名字就叫《靠窗的座位》。顾辰设计的社区图书馆即将落成，每层都有靠窗的阅读区。他们在不同的领域，用不同的方式，延续着同一份对阅读空间的热爱。

而每个周六下午两点，城南书店二楼的阅览室里，阳光依旧洒满靠窗的座位。总有人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，被满室的光线温暖，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落，开始一场与书的邂逅。

就像多年前的那个雨天，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，在不同的时间，被同一扇窗吸引，最后在书页间相遇，教会彼此如何看见这个世界隐藏的诗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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