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她和陈序，曾经在这里接收过光，现在成了发光的人。

校园后街的尽头，有间二十四小时自习室。沈露第一次推开那扇玻璃门时，是凌晨一点。期中考试前的图书馆人满为患，只有这里还有空位。

自习室很安静，只听得见翻书声和键盘敲击声。沈露选了靠墙的第三排座位，摊开微积分习题册。在她对面，一个男生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，屏幕上满是看不懂的代码。

连续三天，沈露都在同一时间来到自习室，坐在同一个位置。对面的男生也总在，有时写代码，有时看厚厚的英文原著。他们从未交谈，甚至没有眼神交流，只是在深夜的灯光下共享沉默。

第四天凌晨，沈露对着最后一道题束手无策。草稿纸写满又翻面，思路却像打了死结。她叹了口气，声音很轻，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
对面的男生抬起头，犹豫了一下，递过来一张纸条：“需要帮忙吗？”字迹工整有力。

沈露愣了愣，在纸条背面写：“微积分，卡住了。”

男生站起身，走过来，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。他看了题目五分钟，然后开始讲解。思路清晰，步骤简洁，沈露忽然就懂了。

“谢谢。”她小声说。

“不客气。”男生说，“我叫陈序，计算机系的。”

这就是沈露认识陈序的开始。他是大四学生，正在准备毕业设计，每天在自习室熬到凌晨。沈露是大二，被期中考试逼得同样昼夜颠倒。

从那天起，他们形成了默契的同盟。沈露帮陈序检查论文的语法错误，陈序帮沈露解决数学难题。深夜的自习室成了他们的专属空间，第三排靠墙的两个座位，仿佛刻上了他们的名字。

十一月的某个雨夜，沈露感冒了，但还有报告要赶。她戴着口罩，昏昏沉沉地对着电脑。陈序推过来一杯热奶茶。

“附近便利店买的，”他说，“喝了会舒服点。”

奶茶很甜，热度从掌心蔓延到全身。沈露忽然觉得，这个陌生的自习室，有了家的温度。

陈序的毕业设计进入关键阶段，压力越来越大。有天凌晨三点，他对着电脑屏幕，忽然把脸埋进双手。沈露轻轻敲了敲桌子，递过去一块巧克力。

“吃点甜的，”她说，“会好受些。”

陈序接过巧克力，笑了：“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？”

“因为，”沈露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奶茶杯，“你也知道我需要什么。”

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时，陈序完成了毕业设计的初稿。他请沈露吃宵夜——后街刚刚打烊的饺子馆，老板专门为他们多开了一会儿火。

“下学期我就不常来了，”陈序说，“要实习了。”

沈露的筷子顿了顿：“哦。”

“不过，”陈序补充，“周末应该还会来。有些习惯，改不掉。”

寒假来临，自习室的人少了一半。沈露依然每天来，但第三排对面的座位常常空着。她开始习惯一个人学习，只是偶尔会抬头，期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
春节前夕，沈露在自习室赶最后一份报告。门被推开，冷风灌进来，陈序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。

“公司提前放假了，”他摘下围巾，“想着你可能在。”

他给沈露带了家乡的特产，一盒手工芝麻糖。他们分享着甜食，聊着各自的近况。窗外的雪静静下着，自习室的暖气嗡嗡作响。

“有时候觉得，”沈露说，“这个自习室像时间的容器。装着我们熬过的夜，解过的题，还有……这些奶茶和巧克力。”

陈序点头：“是啊。出去后才发现，能静心学习到凌晨的日子，其实很奢侈。”

新学期开始，沈露成了自习室的“老人”。她开始帮助其他熬夜的同学，就像陈序曾经帮助她那样。她学会了买热饮给感冒的人，学会了在别人沮丧时递一块巧克力。

五月，陈序回校论文答辩。结束后，他来到自习室。沈露正在给一个大一学弟讲题，神情认真而耐心。陈序没有打扰，只是坐在老位置，静静看着。

学弟离开后，沈露才看见陈序。

“你来了怎么不说话？”

“看你讲题的样子，”陈序微笑，“想起了以前的自己。”

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在自习室学习，像最初的夜晚一样。沈露看专业课书，陈序处理工作邮件。凌晨三点，他们同时合上电脑。

“我送你回宿舍。”陈序说。

走在寂静的校园里，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。到宿舍楼下时，沈露说：“谢谢你。”

“谢什么？”

“一切。”沈露说，“那些深夜的讲解，那杯奶茶，还有……让我知道学习不是孤独的旅程。”

陈序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：“送给你。我大学四年的学习心得，可能对你有用。”

沈露接过笔记，封面上写着：“给二十四小时自习室的继承人。”

陈序毕业后去了南方工作，沈露升入大三。她依然每天去自习室，依然坐在第三排靠墙的位置。对面的座位经常换人，大一的新生，备考的学长，赶论文的同学。沈露成了他们之间的纽带，传递着热饮、巧克力和解题思路。

大四那年，沈露保研成功。她决定在离校前，为自习室做点什么。她组织了一个“深夜学习小组”，让不同专业的学生互相帮助。小组越来越壮大，第三排的座位成了“咨询台”，沈露是总负责人。

毕业前夕，沈露在自习室的黑板上留下一行字：“这里见证过无数奋斗的夜晚，愿每个深夜苦读的人，都不孤单。”署名是：“第三排靠墙的沈露，及她未曾谋面的后继者们。”

离校那天，沈露最后看了一眼自习室。清晨的阳光照进来，为桌椅镀上金边。她知道，今晚这里又会坐满人，有新的故事在书写。

三年后，沈露研究生毕业，回到母校任教。第一个夜晚，她习惯性地走向后街的自习室。玻璃门换了新的，但推开的瞬间，熟悉的温暖扑面而来。

她走向第三排靠墙的位置，那里坐着一个女生，正在给旁边的同学讲题。女生的神情、语气，让沈露恍惚看到了当年的自己。

更让沈露惊讶的是，对面的座位上，陈序抬起头，对她笑了笑。

“公司派我回来谈项目，”他解释，“想着你可能会来。”

沈露在女生旁边坐下，打开电脑。灯光温暖，键盘声清脆，奶茶的香气若有若无。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，只是这次，第三排坐了四个人——当年的求助者和帮助者，都成了新一代的引路人。

深夜十一点，新来的大一学生遇到难题，怯生生地看过来。沈露和陈序同时抬头，又相视一笑。

“需要帮忙吗？”他们异口同声。

学生愣了愣，用力点头。

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，而这间小小的自习室里，又一轮传承正在发生。沈露忽然明白，真正的自习室从来不止是学习的空间，它是温暖的传递站，是孤独的解药，是无数年轻人在深夜里互相照亮的小小宇宙。

而她和陈序，曾经在这里接收过光，现在成了发光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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