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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曦:西墙爬山虎

程曦:2025-12-02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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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

他们转身离开,把墙留给月光和露水。而那些心形的叶子,在夜风里轻轻摇晃,继续着它们安静而坚定的攀爬,向着光,向着又一个黎明。

爬山虎的品种以及养殖方法 - 好花网

老图书馆的西墙爬满了爬山虎。程曦每天下午四点会经过那里,看阳光怎样一寸寸移动,给那些心形的叶子镀上不同的金边。

她注意这面墙已经一个月了。从九月初的浓绿,到九月底的暗红,叶片每天都在变化,但变化得太慢,肉眼几乎察觉不到。程曦用手机偷偷拍照,存在一个叫“时间的形状”的相册里。

十月的第二个周三,程曦照例举起手机。取景框里突然出现一个人——男生,踮着脚,正用尺子量一片叶子的宽度。

程曦放下手机。男生回头看见她,有些尴尬:“我在做观察记录。”

“观察什么?”

“爬山虎的变色过程。”男生收起尺子,“我是生物社的,林暮。”

这就是程曦认识林暮的开始。高二理科生,痴迷植物,每周三下午来记录这面墙的变化。他的记录本上贴满了叶片标本,旁边标注着日期、温度、光照时长。

“为什么选这面墙?”程曦问。

“因为它老,”林暮说,“老到和这些爬山虎达成了某种协议——它提供依靠,它们提供生机。”

从那天起,周三下午的图书馆西墙多了一个身影。程曦不再只是路过,她会停下来,看林暮测量、记录,偶尔帮忙按住被风吹起的笔记本。

他们很少说话,更多时候是安静地各自观察——林暮用科学家的眼睛,程曦用艺术生的眼睛。程曦发现,当自己不再只是匆匆一瞥,而是真的“看”时,那片爬山虎墙变成了一个宇宙:每一片叶子都有独特的脉络,每一根卷须都有不同的弯曲,光影在叶隙间编织着每分钟都在变化的图案。

十一月,林暮的观察遇到了瓶颈:连续两周,叶片的颜色变化微乎其微,数据几乎是一条直线。

“也许它们停了,”林暮皱眉,“或者我的测量方法不对。”

程曦翻开自己的相册,把手机递给林暮。她按日期排列的照片,像一帧帧动画——绿色确实在缓慢地加深,红色确实在隐约地浮现。

“你看,”她放大两张相隔十天的照片,“这片叶子的边缘,从翠绿变成了橄榄绿。还有这里,叶脉开始透出一点锈红。”

林暮看了很久:“你的眼睛比尺子敏锐。”

“不是眼睛,”程曦说,“是耐心。艺术老师说过,最快的观察往往最肤浅,真正的看见需要时间。”

那天之后,他们的观察方式融合了。林暮教程曦如何分辨叶片的健康状况,如何通过卷须的紧握程度判断生长力。程曦教林暮如何捕捉微妙的光影变化,如何注意那些被数据忽略的细节——比如某片叶子背面蛛网的形状,比如午后三点总会停在墙上的那只麻雀。

十二月的寒流突然来袭。一夜之间,大部分叶子枯萎卷曲,像无数握紧的小拳头。林暮站在墙前,记录本空白。

“结束了,”他说,“今年的观察到此为止。”

程曦没说话。她走近墙,轻轻拨开枯萎的叶片。在最下面,靠近墙根的地方,有几片叶子依然绿着——很小,很隐蔽,但确实活着。

“没有结束,”她说,“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。”

她把那些绿叶指给林暮看。林暮蹲下身,用放大镜仔细观察,然后在本子上记下:“12月7日,寒潮后,地表以上叶片枯死率95%,但基部保留少量绿叶及新芽点。生命在等待。”

那个冬天,他们的观察从颜色转向了结构。枯萎的叶片在风中发出沙沙声,卷须依然紧紧抓着墙壁,像老人手上的筋络。程曦开始画素描,不是画繁茂的样子,而是画枯萎后的骨骼——那些支撑过生命的脉络,如今成了生命本身的纪念碑。

林暮则研究那些卷须的吸附结构。他在显微镜下看到了小小的吸盘,即使叶子死了,吸盘依然牢固。“它们在教我们,”他在记录里写,“如何温柔而坚定地抓住所爱之物。”

春节后返校,墙还是灰扑扑的。但三月的一个午后,程曦看见林暮蹲在墙根,用手机拍着什么。

“看,”他指着地面,“新芽。”

真的,从枯叶覆盖的泥土里,钻出了细小的、嫩红的芽尖,像婴儿的手指。接下来的每一天,那些芽都在生长,寻找墙壁,伸出卷须,开始新一轮的攀爬。

“它们记得路,”林暮说,“新芽几乎沿着去年老藤的轨迹生长。”

程曦翻开素描本,对比去年的枝叶分布图。真的,新生的脉络与枯萎的脉络重叠,像记忆,像传承。

四月,墙面重新绿了起来。这次的绿比去年更深、更厚,经历过枯萎的生命似乎更懂得如何生长。他们的观察又回到了颜色、光影,但有了新的维度——死亡与重生,记忆与遗忘,脆弱与坚韧。

五月,林暮要参加一个科学竞赛,选题就是这面爬山虎墙的年周期变化。程曦帮他整理视觉材料——照片、素描、时间轴图谱。他们发现,这面墙不仅记录了植物的生长,还记录了天气(叶片在雨天更饱满)、污染(靠近路边的叶片有尘垢)、甚至校园生活(墙上有块地方的叶片长得特别乱,因为后面是音乐教室,常有学生在那里练习长笛,声波震动影响了卷须的方向)。

“它什么都记得,”程曦说,“只是不说话。”

竞赛那天,林暮的展台前围了很多人。他不仅展示了数据图表,还展示了程曦的素描、按月份排列的照片、甚至一片叶标本从嫩绿到枯黄的全过程标本。评委的评语是:“将科学与艺术完美结合,让我们看见一堵墙如何成为一个世界。”

林暮拿了一等奖。领奖时,他说:“感谢我的观察伙伴。她教会我,数据测量变化,但心灵感受生命。”

那天傍晚,他们回到西墙。夕阳正好,整面墙像燃烧的火焰——不是真的火,是生命本身的光泽。

“下学期我就不来了,”林暮说,“高三了。”

程曦点头。她也高三了,美术集训即将开始,每天要画到深夜。

“但墙还在,”林暮说,“它会继续绿,继续红,继续枯萎,再继续发芽。”

“而我们学会了怎么看它。”程曦补充。

最后的告别简单得就像每个周三下午的“明天见”。但他们都明白,有些观察一旦开始,就不会真正结束——它会改变你看世界的方式。

集训的日子很苦。程曦每天对着石膏像画到眼睛发花。但每当疲惫时,她会想起那面墙,想起那些在寒冬里依然抓紧的卷须,想起从枯叶下钻出的新芽。然后她继续画,一笔,又一笔。

偶尔经过图书馆,她会看一眼西墙。爬山虎正在由绿转红,像缓慢燃烧的火焰。她不再拍照,因为那些颜色和光影已经印在心里。

联考结束那天,程曦收到林暮的信息:“墙全红了,像你去年十月描述的那样——‘时间的形状’。”

她跑去图书馆。真的,整面墙红得轰轰烈烈,每片叶子都在用最后的生命燃烧。林暮站在那里,手里拿着最后一份标本。

“给你,”他说,“今年的最后一片红叶。”

程曦接过叶子,对着光看。脉络清晰,颜色从叶心的绛红渐变到边缘的橙黄,像一幅微型油画。

“它会褪色,”林暮说,“但这一刻的样子,我们记住了。”

后来,程曦考上了美院,林暮去了农大植物系。他们很少联系,但每年秋天,都会收到对方发来的照片——程曦发她画的秋色,林暮发他研究的红叶样本。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城市,看着不同的植物,但分享着同一种看见的方式。

大三那年,程曦的毕业创作是一系列题为《墙的记忆》的油画。她画了十幅爬山虎,从萌芽到枯萎,但重点不在植物本身,而在那些常常被忽略的细节:墙砖的裂纹,雨水的痕迹,蜗牛爬过的银色轨迹,还有光——早晨的清冷,午后的温暖,傍晚的辉煌。

画展上,一位老者站在画前良久,然后对程曦说:“你画出了时间本身的纹理。”

林暮也来了,带了一本新出版的观察笔记《城市植物的记忆》。扉页上写着:“献给教会我看见的人。”

他们站在画前,像多年前站在真实的墙前。

“你画得比真的还真实。”林暮说。

“因为你教过我什么是真实。”程曦回答。

如今,程曦成了植物插画师,专门为科学书籍绘制插图。她总说,自己画的不是植物,是植物与时间的关系,是生命在不同季节里留下的签名。

而林暮在研究所工作,主攻城市生态。他提出了“垂直森林”的概念,建议在老建筑外墙上种植爬山虎等植物。“它们不仅是装饰,”他在论文里写道,“更是城市的记忆体,温度调节器,也是忙碌生活中一个让人慢下来、学会观察的角落。”

去年秋天,他们受邀回母校讲座。图书馆翻新了,但西墙保留原样——学校把它定为“生态观察点”,立了个小牌子,上面写着:“请在此停留片刻,学习看见。”

讲座结束后,他们带学生来到墙前。又是十月,又是叶子由绿转红的季节。一个高一女生问:“这么普通的一面墙,有什么好看的呢?”

程曦和林暮相视一笑。

“普通吗?”程曦说,“你看这片叶子,它的颜色和你校服上的红领结几乎一样。”

林暮接着说:“再看这片,边缘已经开始卷曲,因为上周的霜冻。但中间的叶脉还是绿的,说明生命还在流动。”

学生们围上来,第一次真正地“看”这面他们每天经过却从未注意的墙。

夕阳西下时,程曦和林暮最后看了一眼西墙。光线正好斜射过来,每一片叶子都透明如琉璃,脉络清晰如掌纹。

“它老了,”林暮说,“比我们认识它时老了七年。”

“但我们看它的眼睛也老了,”程曦说,“老了,但看得更清楚了。”

他们知道,这面墙终有一天会消失——也许因为建筑改建,也许因为爬山虎本身的生命周期。但曾经有两个高中生在这里学会的看见,已经像种子一样散播出去。在他们的画里,在他们的研究里,在他们教过的每一个学生眼里。

而此时此刻,墙还在那里,忠实地记录着又一轮春秋:发芽,生长,茂盛,转红,枯萎,再在来年春天,从记忆的深处,长出新绿。

就像所有真正的观察,从来不是关于被观察的对象,而是关于观察者自身的成长。关于如何把匆匆一瞥变成凝视,把被动接受变成主动发现,把一面普通的墙,看成一个不断诉说故事的宇宙。

程曦忽然想起美术老师说过的话:“艺术家不是创造美的人,是发现美已经存在,并指给大家看的人。”

她和林暮,一个用画笔,一个用科学,都在做同一件事:为一堵沉默的墙代言,为那些无声的生命作证,为匆忙的世界保留一个可以停下来、学会看见的角落。

而这是他们十七岁时,在一片爬山虎的叶子上,偶然学会的终身功课。

暮色渐浓,墙的颜色暗了下去,从火红变成深紫,最后融入夜色。但程曦知道,明天太阳升起时,它又会是新的模样——永远相同,永远不同。

就像时间本身,就像生命本身,就像所有值得被看见的普通奇迹。

他们转身离开,把墙留给月光和露水。而那些心形的叶子,在夜风里轻轻摇晃,继续着它们安静而坚定的攀爬,向着光,向着又一个黎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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