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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迟:车站的失物招领处

林迟:2025-12-04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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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

他想,也许这就是车站的真正意义:它不仅连接地理上的两点,更连接时间上的过去与未来,连接陌生人与陌生人,连接所有遗失与被寻找的故事。

失物招领 |遗落的“它”在校园综合服务大厅等你

城北火车站的失物招领处,藏在三号候车厅最不起眼的角落。林迟第一次走进去,是为了找回遗落在列车上的高中毕业纪念册——深蓝色封皮,边角已经磨损,里面夹着全班四十七个人的签名和一句祝福。

“纪念册?”柜台后的阿姨从老花镜上方看他,“描述一下特征。”

“深蓝色,扉页有墨水渍,最后一页……”林迟顿了顿,“夹着一片银杏叶。”

阿姨转身在铁架间寻找。林迟趁机打量这个房间:三面墙都是直达天花板的铁架,上面整齐码放着各式遗失物。行李箱像沉默的士兵,雨伞如凋谢的花,书籍摞成不同颜色的方块。空气里有灰尘、旧皮革和远方城市混杂的气味。

“是不是这个?”阿姨递过来。

正是。林迟接过时,发现纪念册下面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,没有邮票,只写着“给捡到此信的人”。字迹工整,墨水是罕见的深紫色。

“这个……”他迟疑。

“哦,那个啊。”阿姨瞥了一眼,“两年前就在这儿了。有人落在西去的列车上,一直没人认领。按规定早该处理了,但我看信封挺好看,就留着。”

林迟鬼使神差地问:“我能……暂时保管它吗?如果主人来找,我立刻还回来。”

阿姨看了他很久,最终点头:“拿去吧。不过记住,有些失物之所以失,是因为主人已经不想找了。”

这就是林迟与那封信的相遇。那天晚上,在大学的六人宿舍里,他对着台灯拆开了信封。信纸是浅黄色的竖行纸,毛笔小楷写着:

“展信佳。当你读到这些字时,我已经离开这座城市。这封信本应寄给十年前的我,但时间无法倒退,所以寄给未来的陌生人。如果你愿意,请替我去城南老茶馆,告诉柜台穿蓝布衫的老板:’桂花开了。’然后,请把回话寄到这个地址。谢谢你的善意。一个即将远行的人。”

没有落款,只有日期:2012年9月7日。地址是本市一个老街区,林迟查地图,发现那里三年前就拆迁了。

他盯着信看了很久。室友打游戏的喧闹声很远,台灯的光晕里,那些毛笔字像有生命般微微颤动。第二天是周六,他按照信上说的,去了城南。

老茶馆还在,木质门脸,招牌上的“清心茶馆”四个字漆色斑驳。下午三点,店里只有两个老人在下象棋。柜台后果然坐着穿蓝布衫的老板,五十多岁,正在记账。

林迟走过去,心脏莫名加速。他清了清嗓子:“老板,有人托我传话:’桂花开了。’”

老板的笔停住了。他抬起头,眼睛很亮:“什么时候开的?”

林迟愣住——信里没写这个。他迟疑道:“可能……就是最近?”

老板盯着他看了几秒,忽然笑了:“你不是她。她如果传话,会明确说哪天的桂花。”他合上账本,“不过,既然你来了,喝杯茶吧。”

那杯茶喝了两个小时。老板说,十年前有个常客,总坐在窗边位置,用毛笔在竖行纸上写信。她总是秋天来,因为喜欢闻后院那棵老桂树的花香。2012年秋天,她最后一次来,说要去很远的地方。

“她留下话,”老板给林迟续茶,“说如果有人来传’桂花开了’,就问’什么时候开的’。如果对方能答上来,就把这个给他。”

老板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木盒,推过来。林迟打开,里面是另一封信,同样的信纸,同样的深紫色毛笔字:

“谢谢你找到这里。如果你看到这封信,说明第一封信已经漂流了至少两年。时间真快,不是吗?现在,如果你愿意继续这个游戏——请去城西的旧书店,找一本1965年版的《诗经》,翻开第128页,把我夹在那里的书签,寄到这个新地址。”

新地址是邻省的一个小城。

林迟抬头:“她后来回来了吗?”

老板摇头:“但每年桂花开时,我都会想,她会不会突然推门进来,说’今年的花特别香’。”

从那天起,林迟开始了这场跨越时空的寻宝游戏。旧书店的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人,他记得那个放书签的女人:“她每个月都来,总是看那本《诗经》。书签是她自己做的,压着一朵小桂花。”

书签上的地址又指向另一个城市。林迟按照指示,把书签寄了过去。一周后,他收到回信——不是来自书签的地址,而是来自第一封信里那个已经拆迁的老街区的新邮政信箱。信很短:

“书签收到,谢谢。它陪我度过了最难的冬天。现在,轮到我问你了:你为什么要参与这个游戏?请回复到这个信箱。”

林迟坐在图书馆里,对着这个问题发呆。为什么要参与?因为好奇?因为无聊?还是因为……那个陌生人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孤独,让他想起了提着行李箱来到陌生城市上学的自己?

他回信了,用最普通的钢笔和最普通的横线纸:“因为我觉得,你可能需要有人知道你的故事。而我也需要……一个理由去认识这座城市。另外,桂花真的开了,我昨天经过茶馆时闻到了。2023年10月15日。”

他把信投进那个信箱。等待回信的日子,他养成了新的习惯:每周去一次老茶馆,坐在那个窗边位置;每周去一次旧书店,翻看那本《诗经》;每次经过桂花树,都会驻足闻一闻。

火车站失物招领处的阿姨记住了他:“又来找信?”

“不,”林迟说,“来告诉你,那封信……有回音了。”

阿姨从老花镜后看他,笑了:“你看,有些失物不是被遗忘了,只是在等待对的人。”

一个月后,回信来了。这次不是指示,是分享:

“谢谢你的回答。十年了,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桂花开了。我在西北一个小镇,这里没有桂花,但有漫天星空。附上我昨晚画的星图。如果你愿意,可以告诉我你看到的城市是什么样子吗?”

随信附了一张铅笔素描,星空下是连绵的远山和一盏孤灯。

林迟买了素描本。他开始画自己的城市:清晨的豆浆摊蒸汽,黄昏时教学楼玻璃反射的夕阳,深夜便利店透出的暖光,还有老茶馆后院那棵桂树——他特意学了工笔,画下每一簇小花的形态。

通信就这样继续下去。他们不谈现实身份,只分享看到的风景、读到的句子、偶尔的困惑和细小的快乐。林迟知道了对方在西北支教,教孩子们读书写字;对方知道了林迟在学建筑设计,梦想设计“让人想停留的车站”。

一年时间,通了二十四封信。林迟的素描本画满了,对方寄来的画也攒了一沓。他们在信里为对方起的名字:林迟叫对方“远星”,对方叫他“江南”——因为他说故乡在江南水乡。

转折发生在第二年春天。林迟的毕业设计遇到了瓶颈,他在信里写道:“我不知道该设计什么样的车站。现在的车站都是让人匆忙经过的地方,但我觉得,车站应该是让人愿意停留、愿意等待、愿意相信相遇会发生的地方。”

回信迟了两周。来的时候特别厚:

“江南,我可能要停止通信了。我的病情在恶化,需要去省城治疗。这些年,谢谢你的陪伴。那些关于桂花的信,其实是写给我妹妹的——她十年前在这里走失,最爱桂花。我一直在各个城市寻找她,留下这些线索,希望有人能偶然串联起它们,然后也许,能帮我找到她。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认真对待这些线索的人。”

信里附了一张泛黄的照片:两个小女孩在桂树下笑,一个穿着蓝色裙子,一个穿着黄色。背面写着:“林月(姐,1979-?),林星(妹,1981-2012?)”。

“如果你愿意,”信的最后写道,“请继续这个寻找。不是为我,是为所有在车站失散的人。地址簿在旧书店《诗经》的封套夹层里,有我这些年寻找的所有记录。”

林迟赶到旧书店。老板似乎早有预料,默默拿出那本《诗经》。封套夹层里有个薄薄的地址簿,记录着过去十年“远星”去过的每一个城市,询问过的每一个救助站,张贴过的每一份寻人启事。

最后一页写着:“2012年9月7日,妹妹在城北车站走失。她说去买桂花糕,再没回来。我找了十年,该停下了。但如果有陌生人偶然看到这些,请记住:林星,左耳后有颗小痣,爱笑,怕黑,最喜欢桂花的味道。”

林迟合上地址簿。窗外春光明媚,老茶馆后院的桂树正发新芽。他忽然明白了这场持续两年的通信的意义——它从来不是游戏,是一个姐姐用尽方法的呼唤,是一个陌生人偶然接住的漂流瓶。

毕业答辩那天,林迟展示了他的设计:不是一个建筑方案,而是一个系统——“车站记忆联结计划”。在每个车站设置记忆墙,让等待的人可以写下给陌生人的话;建立失物故事档案,让每件遗失物都有被讲述的机会;设计一种特殊的信笺,可以在车站写好,投进“给未来陌生人”的信箱,由车站保管,等待有缘人领取。

“车站不仅是物理的中转站,”他在答辩结尾说,“也可以是情感的中转站。我们在这里告别,也在这里重逢;在这里遗失,也在这里被寻找。而设计能做的,不是加速这个过程,是为这个过程提供温柔的容器。”

评委们沉默了很久。最后一位老教授问:“这个设计的灵感来自哪里?”

林迟打开投影,放出了那些信的照片——深紫色的毛笔字,铅笔的星图,还有那张泛黄的照片。

“来自一个寻找妹妹的姐姐,和一场持续两年的陌生人通信。”他说,“来自一个信念:在所有人都匆忙经过的地方,依然可以有人愿意停留、愿意倾听、愿意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,传递一句‘桂花开了’。”

他毕业了。作品获得了特别奖,有车站联系他想要试点。但他先做了一件事:把“远星”的故事和寻找记录整理成册,寄给了全国主要的救助站和公益组织。在最后一页,他写道:“如果您见过左耳后有痣、爱笑、怕黑、喜欢桂花香的女士,请告诉她:姐姐一直在找她。桂花每年都开。”

上个月,林迟回到城北火车站。失物招领处的阿姨还在,铁架上的物品换了一批,但那种混合着灰尘和远方的气味没变。

“你来了。”阿姨从眼镜上方看他,“有个东西给你。”

是一个牛皮纸信封,深紫色的钢笔字写着“给林迟”。不是毛笔,不是竖行纸,但林迟心跳加快了。

他坐在候车厅的长椅上拆开。信很短:

“林迟你好。我是林星。上个月在救助站看到你的册子,哭了很久。我确实失忆过一段时间,这些年流浪了很多地方。但看到姐姐的字迹,看到那些关于桂花的描述,记忆慢慢回来了。我现在在南方一个小城,开了家糕点铺,招牌是桂花糕。姐姐的地址我有了,下个月会去看她。谢谢你,陌生人。谢谢你没有让那些信永远遗失在铁架上。”

信里夹着一朵压干的桂花,和一张糕点铺的照片:小小的店面,招牌上手写着“星星桂花糕”,柜台后有个模糊的笑脸。

林迟看了很久。候车厅广播响起,列车进站,人潮涌动。他抬起头,看见一个女孩急匆匆跑向检票口,背包侧袋滑出一本书,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
他走过去捡起,是一本《诗经》。翻开扉页,上面写着一行字:“给在路上的人:愿你到达的每个地方,都有桂花香。”

女孩发现书丢了,慌张地跑回来。林迟递过去:“你的书。”

“谢谢!”女孩松口气,“这是我奶奶的,可不能丢。”

她跑远了。林迟站在原地,忽然笑了。他从包里拿出素描本,画下了这一刻:女孩奔跑的背影,掉落的书,候车厅巨大的时刻表,和远处失物招领处透出的、温暖的光。

然后他走到记忆墙前——这是他设计的试点之一。墙上已经贴了不少纸条:“给3号站台穿红衣服的女孩:你的笑容很暖。”“给丢了一只耳机的旅客:我在失物招领处帮你留着了。”“给所有离家的人:累了就回来。”

林迟也写了一张:“给远星和星星:桂花年年开,等待终有回响。给所有还在寻找的人:有些失物,只是需要更多时间,才能被对的人找到。”

他把纸条贴上去,转身离开。火车站永远嘈杂,永远充满告别与重逢。但此刻,在这片喧嚣中,林迟感到一种奇异的宁静。

他想,也许这就是车站的真正意义:它不仅连接地理上的两点,更连接时间上的过去与未来,连接陌生人与陌生人,连接所有遗失与被寻找的故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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