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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默:输液室的声音

陈默:2025-12-04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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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

以及,那个简单的道理:有时我们需要一根输液管,一袋药液,一个蓝色塑料椅,和一段被迫静止的时间,来重新连接自己与世界之间,那些在日常忙碌中悄然断裂的细线。

高新医院输液室_仁寿高新医院_仁寿高新医院

市人民医院三楼的输液室,有三十六张蓝色塑料椅。陈默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,左手手背上插着针头,透明的药液正沿着细管一滴滴落下。这是他得流感的第三天。

下午两点的阳光斜射进来,在白色地砖上切出明亮的菱形。陈默盯着输液管上的调速器,看药滴如何从储液囊坠落,在空气中拉成细长的水柱,然后消失在滴壶里。一滴,两滴,三滴——他数到一百二十七下时,隔壁座位的老人突然开口:

“你数得太快了。”

陈默转过头。老人大约七十岁,头发花白但梳得整齐,膝盖上摊着一本厚重的书。

“您怎么知道我在数?”

“看你的嘴唇在动。”老人笑了,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,“我年轻时也数过。后来发现,每台输液泵的速度其实不一样。你看我的,”他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吊瓶,“每分钟四十二滴。你的呢?”

陈默重新开始数。六十秒后,他说:“大概……五十六滴?”

“那就是葡萄糖加抗生素。”老人点头,“我这是营养液,得慢。”

从那天起,陈默每天下午都来输液。流感变成了肺炎,需要连续治疗一周。他渐渐熟悉了输液室的秩序:老人们坐前排,因为要输得久;孩子和父母在角落,那里有玩具;年轻人散落在中后排,大多低头看手机。

但陈默开始观察。他发现输液室有自己的声音:药滴坠落的“嗒、嗒”声,护士推车滚轮的摩擦声,塑料袋窸窣的响声,还有偶尔响起的呼叫铃——清脆的“叮咚”,像便利店的门铃。

第三天,他注意到一个特别的病人。是个女孩,坐在最靠墙的位置,戴着耳机,膝盖上放着素描本。她不像其他人那样焦虑或麻木,而是平静地画着什么,每画几笔就抬头看看周围,再低头继续。

陈默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她的侧影。阳光照在她的铅笔上,笔尖在纸面移动时反射出细碎的光。他好奇她在画什么——是窗外的树?是护士的身影?还是这些蓝色塑料椅构成的几何图案?

第四天,陈默的座位换到了女孩斜后方。他终于看清了素描本上的内容:不是具象的事物,而是一种抽象的画面——很多垂直线条,线条上有小小的圆形节点,像……像输液管和药滴。

休息时,女孩取下耳机喝水,陈默鼓起勇气问:“你在画输液?”

女孩转过头,眼睛很亮:“在画时间。你看,”她指着自己的吊瓶,“每一滴药液落下,都是一秒钟的实体化。我在记录这些秒如何堆积成分钟,分钟如何堆积成这个下午。”

她把素描本稍微转过来些。陈默看到纸上确实有一片垂直的线条森林,每根线条旁边都有小小的数字标记:14:23、14:31、14:47……

“这是时间的地图。”女孩说,“生病让我们被迫停下,于是终于能看见时间本身的样子。”

那天他们聊了很久。女孩叫苏见,美院学生,得的是慢性病,需要定期输液。“我已经来了两年,”她说,“开始很烦躁,后来发现这里其实是个很好的观察室——所有人都在这里卸下防备,因为疾病让人真实。”

她给陈默看过去的素描本。有老人握着手睡觉的姿势,有孩子盯着吊瓶的专注眼神,有年轻情侣共享一个耳机听歌的依偎,还有护士在换药间隙靠着墙短暂闭眼的疲惫。

“这些都是时间的切片。”苏见说。

第五天,陈默开始学苏见的样子,不再数药滴,而是观察整个空间。他注意到很多以前忽略的细节:

角落里的老夫妻,丈夫总是先调好自己的输液速度,然后帮妻子调整,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。

一个中学生边输液边写作业,母亲举着课本站在旁边,小声读题。

年轻的护士记得每个常客的名字:“李爷爷,今天感觉怎么样?”“王阿姨,手凉不凉?”

还有那个总坐在门口的大叔,每次输完液都不急着走,而是帮行动不便的老人叫出租车。

“疾病让人脆弱,”苏见轻声说,“但也让帮助变得直接。在这里,给人递杯水、帮忙按呼叫铃、甚至只是一个理解的眼神,都是最朴素的人性光辉。”

第六天,陈默带来了自己的笔记本。他不再写“病中日记”,而是开始记录输液室的“声音图谱”:

9:07,3号座孩子的哭声,尖锐但短暂,母亲哼起儿歌。
10:33,12号座老人的鼾声,规律如潮汐。
13:15,护士站电话铃响,护士说“第三批药到了”。
15:40,窗外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远去。

他给每种声音标上强度、频率和持续时间。苏见看了,在声音旁边画上对应的视觉符号:哭声是锯齿波,鼾声是正弦波,电话铃是尖峰。

“你看,”她说,“生病让我们变得敏感,能听见平时淹没在日常喧嚣里的声音。”

最后一天输液,陈默的肺炎基本好了。他坐在老位置,突然有些不舍——不是不舍生病,是不舍这个被迫慢下来的空间,和在这里培养出的新感知。

苏见今天也在。她画完了最新的一页,递给陈默看:画的是陈默自己,低头记录的样子。标题是《倾听者》。

“送给你,”她说,“纪念这个被迫停下来的星期。”

陈默接过画,忽然问:“你还会来多久?”

“可能很久,可能不久。”苏见微笑,“但没关系了。我在这里学会了如何把等待变成观察,把疼痛变成创作,把无聊的时间变成丰富的内在时间。”

离开医院时,陈默回头看了一眼输液室的大玻璃窗。蓝色塑料椅空了一半,阳光依然明亮。他想,这个房间每天接纳那么多痛苦和脆弱,却也因此充满了最真实的关怀和最专注的陪伴。

病愈后,陈默的生活恢复了忙碌。但他保留了那个习惯:每天找一个时刻停下来,闭上眼睛,倾听周围的声音。办公室的键盘敲击声,地铁的风噪声,超市的广播声,甚至自己呼吸的节奏声。

他发现,当你不试图逃离时间,而是潜入时间深处时,世界会呈现出不同的质地——更细腻,更丰富,更真实。

一个月后,陈默路过医院,突然想上去看看。输液室还是老样子,蓝色塑料椅,白色地砖,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味。他在原来的位置坐下——当然没有输液,只是坐着。

护士还记得他:“哟,好了?别再来了啊。”

他笑了:“不来了,就看看。”

窗外,那棵树开始发新芽。陈默打开手机,录了一段音:药滴声,推车声,低语声,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医院广播。他发给苏见,附言:“时间的声音,还在继续。”

苏见回了一张新画:空着的蓝色塑料椅,阳光在椅面上移动的光斑。标题是《等待下一个倾听者》。

如今,陈默成了朋友中的“声音收集者”。他建了一个共享相册,邀请大家上传日常环境录音:清晨菜市场的喧闹,深夜便利店的音乐,公园里孩子的笑声,图书馆翻页的沙沙声。

有人问他为什么做这个,他说:“生病教会我一件事——我们总在追求健康,但健康往往意味着对身体的忽略。只有当某个部位疼痛时,我们才真正感觉到它的存在。倾听声音也是一样:只有在安静下来的时刻,我们才能听见世界的呼吸。”

而那个输液室,他偶尔还会想起。想起药滴坠落的速度,想起塑料椅的冰凉触感,想起老人们分享的往事,孩子们短暂的哭泣,护士们疲惫但温柔的眼神,还有苏见在素描本上画下的、时间可见的形状。

他想,也许每个人都需要偶尔“生病”一次——不是身体的病,是生活的病。需要被迫停下,被迫无聊,被迫面对缓慢流逝的时间。只有这样,才能从高速运转的轨道上脱轨,坠入真实世界的纹理之中,重新学会感受,学会倾听,学会在一滴药液坠落的七秒里,容纳一整片内心的星空。

上周,陈默听说医院要改造,输液室将搬到新楼。他特意去告别。老房间已经半空,只有几个老患者在输最后的药。

那个认识的老爷爷还在,看见他,招招手:“来,今天教你最后一个秘密。”

陈默走过去。

老爷爷指着自己的吊瓶:“知道为什么输液要慢吗?因为身体吸收需要时间。生活也一样——什么都求快,反而吸收不了。生病是身体在强迫你:慢下来,孩子,慢下来才能真活着。”

药液一滴,一滴,落下。

陈默站在渐渐搬空的房间里,闭上眼睛。所有声音涌来:推车声、脚步声、塑料袋声、药滴声、呼吸声。这些声音即将消散,被新楼的静音设备和独立隔间取代。

但他知道,有些东西不会消失。

那些被疼痛磨亮的感知。
那些在脆弱时刻接收到的善意。
那些在缓慢中重新学会的倾听。

以及,那个简单的道理:有时我们需要一根输液管,一袋药液,一个蓝色塑料椅,和一段被迫静止的时间,来重新连接自己与世界之间,那些在日常忙碌中悄然断裂的细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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