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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眠:旧礼堂的尘埃

许眠:2025-12-08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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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

但在此刻,它依然存在着。像一座搁浅在校园边缘的、时间的岛屿。而我,是它唯一一个,在潮水退去的午后,定期造访的、安静的岛民。

清华大礼堂修缮

旧礼堂在校园最北边,背靠着一片荒芜的小竹林。

红砖墙爬满了深绿的爬山虎,入秋时,叶子边缘会泛起铁锈红,风一吹,哗啦啦地响,像无数细小的手掌在鼓掌。两扇厚重的木门常年虚掩着,门上的绿漆斑驳脱落,露出底下木头苍白的纹理,摸上去粗糙而温暖。推开门时,铰链会发出一种悠长而疲惫的“吱呀——”声,仿佛惊扰了一个沉睡了很久的梦。

里面的光线总是不足的。高高的窗户很小,装着磨砂玻璃,透进来的天光被稀释成一种朦胧的灰白色,悬浮在巨大的空间里。空气中充满了尘埃的味道——那是种干燥的、微甜的、带着陈旧木头和布料气息的味道。无数的尘埃在微弱的光柱中缓缓沉浮,做着永不落幕的、寂静的舞蹈。

一排排暗红色的翻板椅,像潮水退去后搁浅的巨兽,沉默地固定在地上。椅背上的号码大多模糊了,坐上去,木板会发出轻微的“呻吟”。舞台是木质的,深褐色,有些地方油漆已经磨光,露出木头本身磨损的痕迹。暗红色的丝绒幕布沉重地垂落着,边缘已经有些发白、起毛,像老人花白的鬓角。一切都静止着,时间在这里仿佛失了重量,只是缓慢地沉降,化为肉眼可见的尘埃,一层层覆盖在所有事物表面。

我常在午休时溜进去。那时的礼堂空无一人,脚步声会被空旷放大,发出空旷的回响,从舞台那头荡回来,显得格外孤单。我喜欢走到最前排坐下,或者干脆走上舞台。舞台的木板在脚下有微微的弹性,走在上面,能感到一种空洞的共鸣,从脚底一直传到胸腔。

这里曾经一定很热闹吧。我想象着。镁光灯打在脸上灼热的感觉,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席,紧张的汗水把手心浸得湿滑,台词在颤抖的声线里迸出,歌声或许不够完美却足够响亮……那些掌声、笑声、也许还有泪水,都曾充满这个空间,把空气搅动得炽热。可如今,它们都去了哪里?是渗进了木头纹理的深处,还是化作了这漫天浮尘的一部分?

舞台侧面,堆着一些被遗忘的道具:半个破损的罗马柱景片,一把没有弦的吉他,几顶落满灰的彩色纸帽。我拿起那顶纸帽,轻轻一吹,灰尘便蓬松地扬起,在光里打着旋。帽檐已经软塌,颜色也褪得近乎苍白,但它确凿无疑地证明,这里有过扮演,有过不属于日常的绚烂时刻。

有时,我会在舞台中央躺下。脊背贴着微凉的木板,眼睛望着高高的、蛛网密布的天花板。绝对的寂静包裹着我,那是一种有质感的、绒毛般的寂静。耳朵里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,能听到礼堂外极遥远的、被墙壁过滤得模糊不清的蝉鸣。在这里,我不再是那个被课程表和分数驱赶的学生,我只是一个闯入巨大静默中的访客,被这空旷所容纳,所稀释。

偶尔,会有一束顽强的阳光,终于穿透某扇高窗的玻璃,斜斜地切过昏暗,像一道金色的桥梁,连接起舞台的一角与观众席的某排座位。尘埃在那道光里疯狂舞动,闪烁着微光,仿佛被突然唤醒的记忆的碎屑,在努力重现某个早已逝去的明亮瞬间。

待得太久,身上便会沾染那股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。拍打也拍不干净,那气味似乎渗进了衣服的纤维里。但我不讨厌它。那是时间的味道,是无数过往凝聚成的、具体的颗粒。当我推开那扇沉重的门,重新走进午后刺眼的阳光和喧闹的蝉声里时,恍如隔世。身后的礼堂迅速退入阴影,恢复它的沉睡。

我知道,它终将被拆除,或者翻新成某个明亮、现代的多功能厅。红砖墙、木舞台、丝绒幕布和弥漫的尘埃,都将消失。连同我在这里度过的、无人知晓的许多个中午。

但在此刻,它依然存在着。像一座搁浅在校园边缘的、时间的岛屿。而我,是它唯一一个,在潮水退去的午后,定期造访的、安静的岛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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