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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夏:音乐教室的节拍器

梁夏:2025-12-22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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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

关灯,离开。锁舌扣上的声音,在走廊里很响。我走下楼梯,脚下步子的节奏,不知为何,竟有些像刚才那行板的速度,稳定,清晰,一步一步,丈量着离开的距离。耳朵里,那干净利落的“咔嗒”声,似乎还在骨头里微微震响,像一种已经内化的、关于秩序与时间的,隐秘心跳。

节拍器|学琴记

钢琴盖已经合上,蒙着一层深蓝色的绒布,像一个沉睡的巨兽的背脊。合唱台的阶梯空荡荡的,刚才还塞满了试唱时紧张而微微发烫的身体。同学们抱着谱夹,像退潮般离开了,留下一屋子悬浮的、属于人声的余温,还有空气里那股淡淡的、木头与旧纸张混合的气味。

我是最后一个。值日生要关窗、关灯。当我检查到讲台旁的柜子时,看见了它。

那台老旧的、木壳的节拍器,静静地立在柜子深处,玻璃罩上落了一层极细的灰。它的外形像一座小小的、尖顶的塔。我把它拿出来,拂去灰尘,黄铜的钟摆在玻璃后面清晰可见。我给它上了几圈发条,拧紧时,内部齿轮发出细小而清脆的“咔哒”声,像在苏醒。

然后,我松开了调节杆。

“咔。嗒。咔。嗒。”

声音响起的瞬间,整个教室被重新定义了。刚才那些杂乱的、属于人群的残余气息,忽然被这机械、精确、永恒不变的两拍子声音梳理得整整齐齐。它不快,也不慢,是教科书上最常见的“行板”速度。声音干净、结实,带着一点木腔的共鸣,在空旷的教室里撞出轻微的回响。

我站在讲台边,没有动。日光灯的“滋滋”声退成了遥远的背景。窗外的风声,远处球场的叫喊,都模糊了。整个世界,仿佛只剩下这个“咔嗒”的时空坐标。它像一个冷静的、不知疲倦的哨兵,在时间的河流中立下了一根又一根等距的标杆。

我忽然想起很多个片段:初学视唱时,跟着它找不准音高的焦灼;练习四手联弹,两人在它的律动中艰难磨合的汗水;还有那次合唱比赛前,我们数十人屏住呼吸,等待指挥的手势与它的第一声“咔嗒”同时落下——那一刻,集体的脉搏与机械的刻度奇妙地重合了。

而现在,只有我和它。我试着哼了一段下午练过的旋律,让声音嵌进它的节拍里。人的声音是柔软的、有情感的、会颤抖的;而它的声音是坚硬的、绝对的、不容置疑的。我的气息在它的框架里流动,时而贴合,时而被那无情的“嗒”声轻轻推一下,提醒我微小的偏离。

我伸手,轻轻拨动调节杆。速度变快了,“咔嗒咔嗒咔嗒”,像骤雨敲打窗棂,空气都跟着紧张起来。我又把它拨到最慢,声音拖长了,“咔……嗒……咔……嗒……”,像老人迟缓的步履,每一拍之间的寂静被拉长,长得能听见灰尘缓缓降落的声音。

最后,我把它拨回了最初的速度。那个最熟悉、最“正确”的行板。我听着,忽然觉得,这三年的音乐课,所有的练习、考核、表演,似乎都被装进了这个简单的、来回摆动的钟摆里。它计量过我们的青涩、努力、失误,也计量过那些短暂绽放的和声带来的微光。

发条的力量似乎快用尽了。钟摆的幅度变小,声音也变得虚弱,“咔…嗒…咔…嗒…”。终于,它停了下来,黄铜的摆锤静止在中央,像一个永恒的休止符。

寂静重新涌上来,比之前更加厚重、完整。我把节拍器仔细擦干净,放回柜子深处,关上玻璃门。它又变回了一个静默的陈列品。

关灯,离开。锁舌扣上的声音,在走廊里很响。我走下楼梯,脚下步子的节奏,不知为何,竟有些像刚才那行板的速度,稳定,清晰,一步一步,丈量着离开的距离。耳朵里,那干净利落的“咔嗒”声,似乎还在骨头里微微震响,像一种已经内化的、关于秩序与时间的,隐秘心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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