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节时工地忙,顾及工程进度和同事们的请求,我没休假,在现场值班。等年后大家到岗,我才补休,却在休假时接到了公司的工作调整通知。
我知道自己要走了,且要去一个远得超乎想象的地方 —— 在此之前,我甚至没听过那名字。它在高山大洋的彼岸,我得长途跋涉,从地球东半球跨过大半个世界,从太平洋西岸到大西洋东岸,从亚洲东部到非洲西北部。
这次调动来得突然,连我之前的领导都打来了电话,问我怎么没提前说,让他手忙脚乱的。他还猜是不是他哪里没做好让我失望了,或是我没把他当兄弟。我只能苦笑着解释:我也是才知道。好在我们之前关系不错,说开了也就没什么芥蒂。其实这事对我来说也很突然。去年我确实提出过想去海外,但当时卡在签证上,慢慢就搁置了。这次要去非洲,完全在我意料之外。可公司已经下了调令,我还能说什么呢?只能服从。
只是我手头负责的项目还没结束,考虑到项目的整体性和工作衔接,跟公司几个部门协调后,我推迟了几个月出国,留在原项目上按计划赶工期。这么一来,差不多要到 5 月才能动身。
今年的事确实不少,工作之外,岳父患癌已一年多,身体日渐衰弱,我真说不准他还能撑多久。前几天去看他,他精神头还行,人却越发清瘦,头发长了,走路没以前轻快,饭量也小了很多。作为后辈,无论从亲情还是道义上,我都必须送他最后一程。
大儿子今年要高考。去年他没考好,自己不甘心,加上去年动了两次手术耽误了时间,便铁了心复读,这一年过得够辛苦的。听妻子说他更瘦了 —— 他本就不胖,或许是食堂饭菜不合口,或许是压力太大,我也说不准。我和他聊得不多,就像很多父子那样,心里互相牵挂,却总不肯轻易流露,甚至偶尔会为些莫名的小事拌嘴。这像是几千年来传下来的默契,谁也改不了。
妻子也总不在家,有时在上海,有时在岳父家,有时去看大儿子,反正忙得团团转。我虽不知道她具体在忙什么,但清楚她是为了这个家,在尽女儿、母亲、妻子的责任。我没什么可说的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各种压力推着我,只能好好工作,把自己的事做好,合法合理多赚点钱,让他们能安稳生活,才不算辜负那些关心我的人。
小儿子还在上学。去年他中考成绩不好,没办法,我们只好让他去邻市的高中借读。经了这事,他改变了不少,也知道我们为他费了多大劲。他班里不少同学读了职高或中专,如今聚在一起总满是懊悔,可一切都晚了 —— 时间不能倒流,只能在眼下的处境里学着改变和适应。小儿子也是他们班唯一借读的高中生,他很感激我们,有这份心我就放心了。我跟他现在的老师聊过,知道他自己也想明白了些事。虽说还没达到我们设想的样子,但何必总用我们的想法约束他呢?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。只希望他经这三年磨炼,能读懂自己就好。
家里还有两只猫,一胖一瘦,倒像我那两个儿子。妻子和孩子们都很喜欢它们。胖的那只看着壮实,孩子们叫它 “钢镚”;瘦的那只精神头足,叫 “铜元”。至于为什么取这名字,我也不知道。我本来不太喜欢猫,但妻子和孩子们喜欢,我在家时间又少,便由着他们了。
他们给猫买猫粮、玩具,还做猫窝,总之对猫比对我还好。当然,两只猫对他们也百依百顺 —— 平时在家,只要妻子或儿子们叫名字,它们就颠颠地跑过去,要么趴在脚边,要么蜷在身旁,有时候它们甚至把最柔软的肚子都敞开在他们的面前,而如果是我单独在家,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。在猫眼里,他们大概是最好的朋友。
这段时间家里人少,本来想把猫送到乡下给父母代养,可母亲不喜欢猫 —— 或许是猫不够可爱和乖巧吧,或许是之前养的时候留下了些坏习惯,总之没送成。大儿子很少回来,养猫的事就落在小儿子身上。他每周从学校回来,都会清理猫粪、添好猫粮;实在没时间,就叫小侄女来帮忙。他们对猫上心,猫对他们也亲近。
今年春节,我在项目上没回家,妻子也因为事留在上海,家里就两个儿子和两只猫。我本来给他们订了票,让来我工作的地方过年,可他们不愿意 —— 想来是一来舍不得猫,二来大概也怕我唠叨。好在春节时三哥把他们接回乡下,跟父母一起过了年。
父母年纪大了,不爱出门,尤其过年时,家里亲戚多,来拜年的人不少。他们身体还算硬朗,能自己照顾自己,加上兄弟几个常回去看看,日子过得挺开心。孩子们回去陪他们过年,我也放了心。跟妻子说起这事,她叹了口气,说希望明年能好点,一家人能在家安安稳稳团聚过年。
可现在我要出国了,拿的是工作签证,春节能不能回来,还是个未知数。国外的节假日本就跟国内不一样,我去的又是非洲的穆斯林国家,更没法按国内的习惯盘算。
可我们没什么选择。生活就是这样,有时看似有很多选项,到头来却只有一条路可走,说白了,就是别无选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