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山东不久,我便开始协调公司安排相关人员接手我的工作。工作上我向来是坚守职业规范,不留任何后患,也就是对于接替人是扶上马送一程的。后来又按情况替项目出了趟差,手头的事才算彻底了结。4号晚上和同事们吃了顿散伙饭,5号一早就去公司办妥了各项手续。考虑大儿子要高考,6号早上按公司要求做完体检,便赶回了阜阳。
我其实在阜阳那边也帮不了什么,由于常年不在家,家里大小事都是妻子在打理的,这次儿子高考也不例外。我能做的,不过是在家陪着他。妻子每天准时送他去考场,然后考完再接回来。
三天后,高考结束,儿子彻底松了口气。他说要好好睡一觉,用他的话说,要 “睡到自然醒,睡到天荒地老”,把这十几年缺的觉全补回来。是啊,从幼儿园毕业算起,他就没真正轻松过。高考落幕,对他而言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 —— 从今年起,少年正式迈入青年的门。
“儿子,往后爸妈不会再硬管你的作息了。” 我对他说,“只要守住安全和法律的底线,你可以按自己的规划过日子。去钓鱼、去郊游、去逛街,哪怕和喜欢的人聊天都行。从今天起,你会拥有完全的自主,但也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了,因为你已经成年了,你就必须为十八岁的的成年兑现你自己的责任。
十八岁,成年了,就得兑现这份年纪该有的担当。“走自己的路就好,爸妈的经历可以给你做个参照,能少走些弯路自然好。但你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,我允许你跟着心走。” 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道,“没问题的,只是你要记住,对别人负责,更要对自己负责,对爸妈、对所有爱你关心你的人负责 —— 别让他们失望。”
按计划,12号我要去北京处理出版社的事,然后和在京的兄弟们见一面就离开了。现在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,就是明天得回王新看看父亲。他现在一个人在家,母亲前段日子因为小侄女瑞儿不舒服,过来阜阳这边照看了。前几天我刚回阜阳时,去看过母亲一回。她精神头还好,虽说头发全白了,思维却清楚得很,不光能照顾自己,还能给父亲和瑞儿做饭。这已很不容易 —— 母亲快八十了,身子骨还算硬朗,没什么大病,就是腿不好。好在大哥、二哥和小弟一直上心,如今她已能独立行走,真是再好不过。当时因为还有别的事,没在那边吃饭,匆匆聊了几句就回来了。想着走之前,总得再去一趟。
公交车在路上疾驰,窗外的世界铺展开来:满眼都是待割的麦子,一片金黄,偶尔闪过一星半点的绿,像在黄绸子上绣了几朵小花。这里是黄淮平原,属华北平原的一角,每年这时候,正是冬小麦收割的时节。风拂过一望无际的麦田,翻起层层麦浪;路边的行道树落满尘土,阳光下,叶子失了那份盈盈欲滴的清秀。偶尔掠过的路牌、限速标识,都随着车子的颠簸一闪而过。
快下车时,我望着远处的村子 —— 从马路到村里还有一段路。不想再让年迈的父亲骑车来接,虽说他有辆三轮车,我却更想自己走回去。回到这片阔别二十余年、相隔千里的故乡。
时候既然是初夏,天上本飘着几朵白云,渐近故乡时,天气阴晦起来了,太阳也躲在几朵乌云里了。酷热的风吹过,树枝在轻轻摇晃着,呜呜的响,从车窗向外望,苍黄的天底下,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,没有多少活气。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。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。我的故乡好得多了。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,说出他的佳处来,却又没有影像,没有言辞了。或许,故乡本就如此,这只是我自己心境的改变罢了。
这次回乡,原就没什么好心绪 —— 我是专门别他而来的。虽然我多年在家不多,但之前隔一段时间,我总会回来,总的算起来,每年也能回来几次,尽管时间很短。但这次不同了:我要去万里之外的非洲,要在那边很长一段时间,我不能回来,不能靠近我的故乡了。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,所以必须赶在出发以前,再回来看看熟悉的老屋,看看年迈的父亲。暂别这片熟悉的土地,到我在谋食的异地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