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被拉长的、静谧的午后时光里,我们暂时卸下了所有社会角色的重担,回归到生命最初那单纯休憩的状态。这“午梦长”,便是炎炎夏日里,最清凉自在的福祉。

夏日最炎热的时分,天地间仿佛成了一只巨大的蒸笼。日头白晃晃地悬着,晒得柏油路面升起扭曲的蜃气。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,拖长了调子,带着一种昏沉的倦意。这时节,最奢侈也最恰当的,莫过于一场无所事事的午睡。
拉上厚厚的窗帘,将那嚣张的光线与热气隔绝在外。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,只剩空调低沉的嗡鸣,制造着一方清凉的结界。不必宽衣解带,只需随意地倒在竹席上。那竹席被肌肤熨帖着,起初有些生凉,片刻后便温润起来。
睡意并非即刻袭来,而是像潮水般,一波波地漫上心头。眼皮先是沉重,继而觉得四肢百骸都松散开来,使不上半分力气。思绪开始飘忽,不再连贯,如同阳光穿透树叶后在地上形成的、支离破碎的光斑。窗外遥远的车马声、邻家隐约的电视声,都变得模糊,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湖水传来。
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混沌之间,常常会做起一些极其荒诞而又清晰的梦。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尾鱼,在清凉的溪水里游弋;或是回到了童年的老宅,祖母正摇着蒲扇,哼着听不清词句的歌谣。这些梦境没有逻辑,色彩却异常鲜明,感觉也格外真实。仿佛潜意识的暗流,在这白日松懈的关口,悄然浮出了水面。
有时并不会真正睡去,只是维持着一种浅眠的状态。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,能感觉到竹席的纹理,甚至能觉察到光阴在房间里缓慢流动的痕迹。这是一种极致的放松,身体不再属于自己,而成了一株植物,在安静的角落里进行着缓慢的光合作用。那些白日里紧绷的弦,在此刻都松了下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是一个时辰,或许只是一刻钟,会自然地醒来。不是被惊醒,而是像潜水者缓缓浮出水面。意识先于身体复苏,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满足的慵懒,从骨头缝里透出来。四肢酥软,不想动弹,只想继续躺着,回味方才那段空白而丰盈的时光。
窗帘缝隙里透进的光,已不再那么炽烈,带上了些许黄昏的温柔。空气中的热浪似乎也收敛了些许。慢慢坐起身,发一会儿呆,才觉得魂儿彻底归了位。
这一场酣畅的午睡,洗去了半日的疲惫,也仿佛将累积的暑气都从毛孔中蒸发了出去。它不像夜间的睡眠是为了积蓄能量,它更像是一次精神上的“重启”,一次对忙碌生活的温和叛逃。在这被拉长的、静谧的午后时光里,我们暂时卸下了所有社会角色的重担,回归到生命最初那单纯休憩的状态。这“午梦长”,便是炎炎夏日里,最清凉自在的福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