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半日工夫,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便悄然褪去,仿佛一场短暂而华美的梦。但那份被雪洗涤过的清冷气息,那红梅映雪的惊鸿一瞥,以及那万籁俱寂的宁静,却已深深地印在了心里。江南的雪,美就美在它的易逝,如同青春,如同好景,因其短暂,更显珍贵。它来过,装点过这温婉的水乡,便已足够

江南的雪,是矜贵的,也是羞怯的。它不像北国的雪那般,来得铺天盖地,理直气壮。它往往在人们不经意的夜间,悄然而至,待到清晨推窗,才给你一个素白而安静的惊喜。
那雪,是薄薄的一层,恰到好处地覆盖了黑瓦,勾勒出飞檐的轮廓,为石桥的拱洞镶上一道柔和的银边。它不像北地积雪那般厚重敦实,而是轻灵得像一层糖霜,仿佛呵一口气,便能将它吹化。院中的那株老梅,昨日还只是铁画银钩般的枝干,此刻却忽地“千树万树梨花开”了,那点点红梅映着白雪,愈发显得娇艳夺目,冷香仿佛也愈发清冽。
街上行人稀少,脚步都放得轻了,唯恐惊扰了这片静谧。青石板路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,偶有早行人的足迹落在上面,便成了疏疏落落的墨点,别有一番意趣。孩童们是最高兴的,团起小小的雪球,互相追逐着,那清脆的笑声撞在寂静的巷壁上,显得格外响亮。他们珍惜这难得的雪,因为谁都知道,这薄薄的雪景,或许等不到午后,便要消融了。
乌篷船依旧在河上行驶,只是行得慢了。船篷上积了雪,像戴了一顶白色的绒帽。艄公的蓑衣上也缀着点点白色,他却不急着抖落,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橹。橹声“欸乃”,搅动着墨绿色的河水,也搅碎了水中那雪白桥影与屋影的倒影。这动与静,墨绿与素白,构成了江南雪后独有的、一幅流动的水墨画。
最妙的莫过于立于石桥之上,凭栏远眺。往日里熟悉的粉墙黛瓦,都被这统一的白色调和了,世界变得异常简洁、素净。远处的山峦隐在迷蒙的雪雾之后,只剩一抹淡淡的影子。空气冷得清新,吸入肺腑,有种洗濯过的澄澈感。时间仿佛也随着这雪一起凝固了,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宏大的、温柔的宁静。
然而,江南的雪终究是留不住的。日头稍一露脸,那屋脊上的雪便开始融化,滴滴答答的水声,像是这白色梦境渐渐醒来的呓语。雪水沿着瓦楞淌下,在檐下挂起晶亮的水帘。地上的雪最先变得斑驳,露出底下深色的石板,很快便化作了湿漉漉的一片。
不过半日工夫,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便悄然褪去,仿佛一场短暂而华美的梦。但那份被雪洗涤过的清冷气息,那红梅映雪的惊鸿一瞥,以及那万籁俱寂的宁静,却已深深地印在了心里。江南的雪,美就美在它的易逝,如同青春,如同好景,因其短暂,更显珍贵。它来过,装点过这温婉的水乡,便已足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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