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许我寻找的从来不是山,而是生活本来的样子。

住到山里来,最大的变化是重新认识了时间。它不再是钟表上冰冷的刻度,而是晨光如何漫过东窗,日影怎样移过石阶,月色何时浸满竹林。在这里,光阴有了温度和形状。
我的木屋很简陋,推开窗就是漫山遍野的绿。春日采茶,夏日听泉,秋日拾栗,冬日观雪,四季分明得像是用刀刻出来的。最喜雨后初晴时,山岚从谷底缓缓升起,缠绕在林间,远山近树都成了水墨画里的景致。这时候最适合坐在廊下,什么也不做,只看云来云去。
水是从山岩缝里接下来的竹管水,清冽甘甜,煮茶最好。柴要自己劈,刚开始笨手笨脚,如今也能利落地将圆木劈成匀称的柴块了。看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柴堆,心里会生出莫名的踏实。这些在城里被视为苦役的活计,在这里却成了修行——每一滴汗都落得实实在在,每一块柴都烧得明明白白。
邻居们都住得远。东边山坳里的老猎人,偶尔会送来些野味;西边峰顶的采药人,认得许多稀奇草药。我们见面不多,遇上了就站在山路旁说会儿话,内容无非是山里的天气,野物的踪迹,或是某味草药的功效。话语朴素得像山石,却带着土地的温热。
夜里是真静。起初静得让人心慌,久了反倒觉得这静是种恩赐。能听见松针落地的声音,能分辨出不同虫鸣的韵律。有时半夜醒来,推窗见月华如水,洒在露台上像铺了一层薄霜,竟舍不得再睡,索性披衣起身,就着月光读几页闲书。
当然也有不便。大雪封山时,要提前备足粮食;生病了得自己采些草药应付;雨季屋里会返潮,被褥摸上去总是润润的。但这些不便反倒让生活变得具体——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依赖什么,又被什么滋养着。
住得久了,心也跟着慢下来。不再急着要去哪里,不再焦虑那些遥远的事情。看着门前的溪水涨了又落,看着屋后的竹子高了又粗,便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,也很好。山居生活洗去了许多虚浮的东西,留下的都是 essentials——阳光、空气、水、食物,还有内心的安宁。
或许我寻找的从来不是山,而是生活本来的样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