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轮终将退役,但它在江面上划出的那道白色航迹,却永远印在了我的记忆里。它让我懂得,有些缓慢的、需要等待的旅程,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抵达。那“突突”的轮机声,是流淌在我血液里,关于故乡最深沉的低吟。

江边那座斑驳的旧码头,和那艘会“突突”喘气的老旧渡轮,几乎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周末。那时,通往对岸镇子的跨江大桥还未修建,这班渡轮是连接两岸唯一的、也是充满仪式感的交通方式。
每个星期天的傍晚,外公都会牵着我的手,准时出现在码头。他用长满老茧的手,将几枚带着体温的硬币递给售票员,换来两张薄薄的、印着蓝色船锚的纸票。那是我眼中最神奇的通行证。我们随着人流踏上那摇晃的甲板,空气中混合着江水腥甜的气味、柴油味和人群温热的体温,构成一种独特的、令人安心的氛围。
渡轮启动的“呜——”一声长鸣,是我童年最雄壮的号角。我会立刻挣脱外公的手,扒在锈迹斑斑的船舷上,看螺旋桨在墨绿色的江水中搅起巨大的、乳白色的浪花。江风猛烈地吹乱我的头发,对岸的灯火在暮色中渐次亮起,像一把撒开的碎金。外公就站在我身后,用他宽厚的手掌牢牢抓着我的衣角,沉默地守护着我的冒险。那十五分钟的航程,是我一周里最开阔、最自由的时光。
去年春天,宏伟的跨江大桥正式通车,开车过江只需五分钟。人们欢呼于时代的进步,那班渡轮也终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,在一个安静的午后停运了。我和外公特意去坐了最后一班。船上几乎没有乘客,显得空荡荡的。发动机的声音依旧,江风的味道依旧,只是那份曾经的热闹与期盼,已然消散。
渡轮终将退役,但它在江面上划出的那道白色航迹,却永远印在了我的记忆里。它让我懂得,有些缓慢的、需要等待的旅程,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抵达。那“突突”的轮机声,是流淌在我血液里,关于故乡最深沉的低吟。
(完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