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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川:黄昏的乐器行

陆川:2025-12-08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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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

我知道,我带走不了任何一件乐器。但我似乎带走了别的东西——那种对沉默之物内部声音的想象,那种在喧嚣世界里,总有一个角落为寂静和等待而存在的笃定。

欧拉乐器行是一间什么样的琴行? - 知乎

乐器行在老街的转角,夹在一家旧书店和卖竹编的铺子中间。门脸窄窄的,橱窗里总躺着那把暗红色的吉他,琴身上积着薄薄的、时光的灰尘。

我总在黄昏路过。那时,夕阳刚好斜射过对街屋顶的瓦片,把一整条巷子染成蜂蜜般的暖黄,也恰好能照亮乐器行昏暗的室内一角。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爷爷,戴一副老花镜,总是低着头,手里拿着块软布,无休止地擦拭着一支单簧管的按键,或者给一把小提琴的弓子上松香。他的动作很慢,慢得像在抚摸时光本身。

推开门,门楣上的铜铃会“叮铃”一声,清亮,短促,像琴弦被无意拨动后的余韵。随之涌来的,是乐器行里特有的气息。那是种沉睡的味道:松香的微辛,羊皮琴囊温厚的膻味,旧木头沉静的香气,还有金属键钮上隐约的、冰凉的油味。它们混合在一起,不张扬,却充满了整个空间,吸进去,胸口便觉得沉甸甸的,安稳。

店里很挤。墙上挂满了吉他、曼陀铃、二胡,像一片沉默的树林。架子上塞着长笛、萨克斯风,铜管乐器幽幽地发着暗光。角落里立着大提琴和低音号,影影绰绰,像敦厚的巨人。所有的乐器都静默着,但那种静默是饱满的,蓄势待发的。仿佛只要有人轻轻一碰,整间屋子就会轰然响起,流淌出积攒了许久的旋律。

我很少买什么,只是看。看吉他面板上木纹的涟漪,看小号喇叭口光滑的曲线,看扬琴上密密麻麻的弦柱,像一片精密的金属稻田。光线在那些木头的弧度和金属的棱角上游走,明明灭灭。老爷爷有时会从老花镜后抬起眼皮,看我一眼,并不说话,又低下头去擦他的乐器。那眼神里没有催促,也没有探寻,只有一种见惯了的宽容。于是我便得了赦免似的,可以长久地呆立着,与这片器物的森林共享一片昏黄的寂静。

最动人的是听老爷爷调音。他偶尔会拿起一把吉他,或者将小提琴架在肩上。他调得很慢,拧一下弦轴,侧耳听,再拧一下。简单的几个单音,在寂静的空气里颤动着,干净,纯粹,像水滴落在玉盘上。他有时会随手拨出一段琶音,或拉出一句短促的、说不上名字的旋律。那声音并不洪亮,只在小店里盘旋一下,便迅速被沉默的乐器们吸收了。但就在那一瞬间,整个店仿佛都醒了一下,所有的木头和金属都轻轻震颤,发出唯有它们自己能听见的共鸣。

那一刻我会想,这些乐器在来到这儿之前,曾去过哪里?它们曾在怎样喧闹的舞台或寂静的琴房里歌唱?又是什么样的人,用什么样的心情,遗弃了或典当了它们?它们身上细小的划痕、暗淡的漆色,都是故事褪色后的标点。而此刻,它们聚集在这里,由一位沉默的老人看守,在黄昏的光线里做着关于声音的、集体的梦。

天光再暗一些时,老爷爷会拧亮桌上那盏绿罩子的台灯。一圈温暖的光晕只照亮他手边的一小块工作台,衬得周围更幽暗了,那些乐器的轮廓融入黑影,更显得神秘而深邃。我便知道,该走了。

推门出去,铜铃又是一声“叮铃”。身后的暖光和气味像潮水般退去,眼前是已然降临的、青灰色的暮色。老街亮起疏落的灯火,车铃声、炒菜声、人语声重新涌来。

但总有那么一会儿,耳朵里还残留着店里那种特有的寂静,鼻尖还萦绕着松香与旧木的味道。那感觉,像从很深的水底浮上来,身上还带着水压的痕迹和幽暗的光泽。我慢慢地走回家,脚步放得很轻,仿佛怕惊扰了怀里揣着的、那一小团从乐器行偷渡出来的、黄昏的静谧。

我知道,我带走不了任何一件乐器。但我似乎带走了别的东西——那种对沉默之物内部声音的想象,那种在喧嚣世界里,总有一个角落为寂静和等待而存在的笃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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