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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余:暮光中的水塔

沈余:2025-12-09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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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

如今,那片荒地或许早已盖起新楼。水塔想必也被拆除了吧。但在我记忆的版图上,它依然矗立在那里。在每一个需要沉默来对抗喧嚣的时刻,我依然能背靠着它那粗糙、冰凉、永恒的砖墙。

水塔_百度百科

水塔立在校园的东北角,围墙之外,荒地的中央。

它很高,是那种笨拙的、圆柱体的高。红砖砌成,经年的风雨把砖色洗刷成一种暗淡的、近乎褐色的红,像凝固了很久的血。塔身没有任何装饰,只有几扇极小极高的窗,黑洞洞的,像盲人的眼睛。顶端是一个巨大的、圆球状的水泥储水罐,也早已废弃,外皮斑驳,爬着几茎枯死的藤蔓。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,与周围低矮的民房、更远处新起的高楼格格不入,像从另一个时空误入此地的、沉默的巨人。

去水塔没有正经的路。要翻过学校破损的围墙豁口,穿过一片长满齐腰高野草和蒺藜的荒地。草叶会划过裤脚,留下细微的湿痕和草籽。夏末秋初,荒地里虫鸣震耳,蚂蚱不时从脚边“噗”地飞起,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。

但我总在傍晚去。那时,落日正沉向水塔圆罐的右侧,给那笨拙的轮廓镶上一道颤抖的金边。整个世界被一种朦胧的、琥珀色的光线浸泡,连荒地里的杂草,都显得毛茸茸的,带着暖意。越走近,越能感到水塔投下的、倾斜的、巨大的阴影,它慢慢爬过来,将我吞没。塔下的空气是凉飕飕的,带着泥土深处返上来的潮气,和砖石本身阴冷的气息。

水塔基座有一扇锈蚀的铁门,用粗大的铁链锁着,锁早已锈死。门缝里黑漆漆的,透出一股更浓的、尘土混合着铁锈的沉闷味道。我从不试图进去,只是背靠着冰凉粗糙的砖墙坐下。砖缝里长着倔强的青苔,摸上去湿滑柔软。从这里抬头看,塔身压迫性地向上延伸,在暮色四合的天空中,切割出陡峭而沉默的剪影。偶尔有归巢的鸟鸦,哑哑地叫着,绕着圆罐飞一两圈,然后消失在更深的暮色里。

这里听不见教室的读书声,也听不见操场的喧哗。只有风。风从荒草尖上掠过,发出“沙沙”的、连绵不断的声响,像海潮在很远的地方退去。风吹过高高的水塔顶端时,会发出一种低沉的、仿佛呜咽的哨音,时断时续。那是这个巨人唯一的、沉睡中的呼吸。

我什么也不做,只是坐着。书包扔在一边,里面塞满了待解的方程和待背的课文。但在这里,那些纸张上的重量似乎暂时失效了。水塔的沉默有一种巨大的吸纳力,它能吸走你心里所有嘈杂的、纷乱的念头。那些关于排名的焦虑,关于未来的迷茫,关于人际间细微的刺痛,在这庞然无语的建筑物面前,都显得轻飘了,渺小了。它见过更长的时光,它本身就在缓慢地坍塌、风化,它不关心一个少年转瞬即逝的烦忧。

暮色越来越浓。天空从琥珀色变成葡萄酒般的紫红,再变成深邃的绀青。水塔的轮廓渐渐模糊,融入渐起的夜色,只剩下一个比夜空更浓黑的、笃定的存在。第一颗星,总是准时出现在水塔圆罐的左侧尖角上方,微微闪烁。

这时,我便知道该回去了。站起身,腿有些麻,拍掉裤子上沾的草屑和尘土。最后看一眼那已然成为黑色剪影的塔。它依然沉默,仿佛我的到来与离去,不过是掠过它漫长沉睡的一个瞬息。

翻回围墙,重新落入校园的人造灯光和嘈杂声中,像从深水区猛然浮上水面,耳朵里还有些许压力造成的嗡鸣。但心里那块被水塔的阴影浸透的地方,是凉的,静的,结实的。

后来,我读到一些关于水塔的故事。它们曾是工业时代的图腾,是社区供水的心脏,见证过集体的劳作与生活。而我所面对的这座,早已被遗忘功能,只剩下纯粹的“存在”本身。它不提供荫蔽,不产出任何东西,甚至不具备美感。它只是在那里,一个巨大、无用、却异常坚定的坐标。

在无数个被试卷和期待挤压得透不过气的黄昏,是它,以那种笨拙的、沉默的、近乎顽固的方式,告诉我“存在”本身可以如此简单,如此巨大,如此无需理由。它是我青春期里,一个冰冷的、坚硬的、却意外可靠的靠背。

如今,那片荒地或许早已盖起新楼。水塔想必也被拆除了吧。但在我记忆的版图上,它依然矗立在那里。在每一个需要沉默来对抗喧嚣的时刻,我依然能背靠着它那粗糙、冰凉、永恒的砖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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