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最后离开教室，回头看了一眼。黑板擦得干干净净，值日生很尽责，连边角的粉笔印都抹去了。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，落在空荡荡

数字是用白色粉笔写的，工整，醒目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。起初是三位数，厚墩墩地占据着黑板右下角那一小块墨绿色的角落。后来，变成了两位数，再后来，变成一位数。每天早晨，值日生走上讲台，擦去旧的，写下新的。粉笔与黑板摩擦，发出“嗒、嗒”的轻响，像秒针精确的叩击，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，也敲在看不见的心弦上。

那串数字是有魔力的。它明明只是一个符号，却仿佛有了重量和温度，有了颜色和声音。当它是“100”时，感觉还很遥远，像地平线外的山峦，看得见轮廓，却触不到实感。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属于上一个夏天的、松弛的余味。我们还能在课间为一场篮球赛的胜负争论，还能在自习课上偷偷传阅一本与考试无关的闲书。

数字变小，空气中的某些东西便开始凝固。“50”像一个分水岭。粉笔字似乎比以往更白了，刺眼地镶在那片墨绿里。课间的笑声短促了些，走廊上奔跑的脚步收敛了些。老师们讲话的语速，不知不觉加快了。讲义雪片般飞来，在桌角堆成摇摇欲坠的小山。那数字像一块巨大的磁石，把散漫的精力、游移的视线，都无可抗拒地吸附过去。

然后是“30”。焦虑有了具体的形状。它可能是同桌熬夜后眼下的青黑，可能是前排女生突然在默写时颤抖的手指，也可能是自己盯着一道似曾相识的题，大脑却一片空白的那几秒漫长的寂静。晚自习的灯光，仿佛比以往更白，更冷，照得摊开的试卷上的字迹都有些晃眼。我们开始计算，计算还能将这本习题册做几遍，那个薄弱的知识点还能复习几次。计算里，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绝望。

“10”字出现的那天，教室里有了一种奇异的氛围。像是暴风雨来临前，气压低得让人胸闷，却又诡异地平静。说话的人更少了，每个人都更深地埋进自己的书本和试卷里，仿佛那样就能躲进一个由公式和单词构筑的临时掩体。粉笔字的笔画，似乎也因为书写者的紧张，而显得更加用力，每一笔都像刻上去的。

“7”、“5”、“3”……数字变成个位数后，仿佛不是在被擦去，而是在自行燃烧，一天天飞快地化为灰烬。我们能清晰地听到时间流走的声音，像沙漏里最后的沙，簌簌地，一刻不停。黑板右侧，那串小小的、白色的数字，成了教室里唯一的主角，是一切目光交汇的终点，也是所有心绪缠绕的起点。

最后一天，“1”。

那个“1”字，孤零零地立在那里，单薄，却又无比庞大。它像一个终点站的站牌，又像一个起跑线的发令枪。没有了明天可以期待，也没有了后天可以拖延。所有的“来得及”与“来不及”，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。下午放学时，值日生拿起板擦，犹豫了一下，终于还是将那个“1”轻轻擦去。粉笔灰纷纷扬扬地落下，露出那块被反复擦拭而显得格外光滑、颜色略浅的黑板底色。

那里空了。

一瞬间，仿佛整个教室都跟着空了一下。没有数字的角落，显得有些不习惯，有些陌生。我们默默收拾书包，将三年累积的书籍、试卷、笔记，塞进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袋子里。拉链拉上的声音，此起彼伏，像一幕剧终结时的零星掌声。

我最后离开教室，回头看了一眼。黑板擦得干干净净，值日生很尽责，连边角的粉笔印都抹去了。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，落在空荡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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