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截冰凉的扶手,那片光里的灰尘,我什么也没带走。但那个午后,我的确在一个所有人都经过却没人停留的地方,当了一小会儿,世界的局外人。

教室在三楼。吃完午饭,大多数同学趴在桌上,像搁浅的船。日光灯管嗡嗡响,空气里有粉笔灰和没散尽的油墨味。我坐不住,起身,推开那扇厚重的铁门,走进了楼梯间。
世界一下子安静了。不是那种真空的安静,是充满了回声和边缘的安静。脚步声踩在磨得发白的水磨石阶上,有了自己的回音。光线从高处的气窗斜切进来,一道光柱里浮动着万千灰尘,像宇宙里缓慢游弋的星尘。我停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转角平台,这里没有窗,暗得像一个洞穴。
气味。潮湿的混凝土味、旧木头扶手微微的霉味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不知哪年夏天残留的风油精凉气。我把手心贴在墙上,凉意透过皮肤,很实在。这里的一切都比教室里慢,灰尘降落得慢,脚步声消散得慢,连光线移动的速度,都像默片里的慢动作。
我忽然想起小学时那个放旧体育器材的楼梯间。午休偷跑进去,坐在垫子上,能听见整个教学楼的嗡鸣,像一只巨大的、沉睡的蜂巢。那时的世界很小,一个隐秘的楼梯间就是整个王国。
楼上传来隐约的读书声,模模糊糊的,像隔着一层水。铃声还没响,时间在这里被拉长了,像一个有弹性的橡皮筋。我不急着上去,也不急着下去。就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地方,站成一个短暂的逗号。
楼梯间是教学楼的缝隙,是所有规则的缓冲地带。在这里,你不是赶着去上课的学生,也不是急着冲向食堂的奔跑者。你只是站在光与暗交界处的一个影子,一个不被任何课程表定义的、短暂的存在。
后来,铃声还是响了,干脆,不容分说。楼上的脚步声开始密集,像骤雨。我转身,跟着那看不见的潮水向上走。铁门推开,喧嚣和光线扑面而来,仿佛从一个很深的水底猛地浮出水面。
那截冰凉的扶手,那片光里的灰尘,我什么也没带走。但那个午后,我的确在一个所有人都经过却没人停留的地方,当了一小会儿,世界的局外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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