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只灰色的雀鸟忽然从冬青丛里扑棱棱飞起，吓我一跳。它落在不远处，歪着头用黑亮的眼睛瞅了我一下，又跳进草丛不见了。这里好像是它们的领地，我才是那个偶然的闯入者。

教学楼去食堂，有大路。柏油路面，画着白色的行进箭头，两边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冬青墙，绿得发闷。人多的时候，像一条缓慢流动的、嘈杂的河。

我总走旁边那条小路。它藏在两排高大冬青的后面，窄窄的，是被人脚踩出来的土路。冬青长得太密，枝叶从两边伸过来，在头顶几乎搭拢，一走进去，光线立刻暗下来几度。世界的声音也被筛过一遍，远处的打球声、笑闹声，变得模糊，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。

泥土被踩得很实，下雨天会有点滑，晴天则微微起尘。鞋底蹭上去，是沙沙的、干脆的声响。这里的空气不一样，有植物汁液涩涩的清凉味道，混着泥土被晒暖后微微的腥气。偶尔能看见被踩扁的浆果，紫黑色的，在土里洇开一小团印记。

冬青墙并不严密。枝叶间总有缝隙。透过那些不规则的孔洞，可以看见大路上移动的鞋子和裤脚，匆匆的，奔向同一个方向。而我这边，只有我一个人。速度可以自己决定，快一点，或者用脚踢一下挡路的石子，看它骨碌碌滚进更深的草丛里。

这条小路会绕一点远。它避开正门，从食堂侧面的小铁门穿过去。铁门常年开着，门轴生了锈，推的时候要费点力，发出“嘎——呀——”一声悠长的呻吟。穿过铁门，就是食堂后墙根，堆着些废弃的桌椅，还有淡淡的油烟味飘出来。从这里进去，不用挤正门那喧闹的人流。

今天走到一半，我在一个比较大的缝隙前停了一下。冬青那边，是隔壁班的体委，正大声说着昨晚的球赛，手臂挥舞。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墙之隔的我。我甚至能看清他脸上兴奋的油光。我的影子，被冬青枝叶切割成破碎的形状，落在这边安静的土路上。那一刻感觉很奇异：我们相距不到一米，却像在两个平行的、互不干扰的频道里。

一只灰色的雀鸟忽然从冬青丛里扑棱棱飞起，吓我一跳。它落在不远处，歪着头用黑亮的眼睛瞅了我一下，又跳进草丛不见了。这里好像是它们的领地，我才是那个偶然的闯入者。

铁门“嘎呀”的声音和往常一样。走进食堂的嘈杂和饭菜热气里，后背似乎还留着冬青丛里的那一点阴凉。我端着餐盘找座位时想，那条小路还在那儿，冬青还会继续生长，遮住它。明天，后天，只要我愿意，我依然可以从那条被所有人忽视的通道穿过，拥有那么三四分钟，完全属于自己的、被绿色过滤过的安静。

这感觉，像偷偷藏起了一小块儿，只属于自己的时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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