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携年货探望舅舅,得知他是吹唢呐的“大笛”艺人,共进午餐闲话家常。
我推着车子,老人在前面引路,不时跟路上遇到的人打着招呼,听那语气,许是在说我找舅舅的事。转过几道弯,眼前出现一处类似半岛的地方,四周都是沟壑,只有正前方有条路通向那里。尽头是座还算周正的二层小楼,青灰色的外墙,平平的顶,在周遭环境里显得挺显眼。房子西边临着沟的地方有片竹林,不知是不是我进村时瞧见的那片,一时也分不清。老人上前敲了敲门,一个小男孩应声开门,老人跟孩子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,孩子则热情地把我迎了进去。
院子不算大,靠西边搭着个棚子,棚子里有口井,布局倒跟我家差不多。靠墙的位置摆着张小桌,看那模样,可能是孩子刚才在这儿写作业。东面是过道和厨房,外墙上挂着篦子、成串的红辣椒之类的厨房用品,一眼就能认出来。这时舅舅迎了出来,见是我过来脸上透着几分惊讶 ——毕竟平日里弟弟和哥哥来得勤,我常年在外,难得回来,今年他们又有事,怕是要晚点到。舅舅个子不高,头发已近乎全白,不像父亲还是灰白相间,他这是那种纯粹的雪白。胖胖的脸上,皱纹倒比印象里少了些,他笑着,用手轻轻拍着我的手,满是亲切。舅妈也跟着出来了,是个瘦小的老太太,但脸上看起来很富态,头上还裹着块黑色头巾。外面阳光正好,我们便在院子里坐下了。我把父母让带的年货递过去,他们一边整理一边问起父母的近况,还念叨着往后别再送这些了。先前虽见过舅舅,却一直不知他靠什么营生,刚才村口老人说他是 “吹大笛的”,可 “大笛” 究竟是什么,我实在摸不着头脑。寒暄过后,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说他如今的日子,也说我父母的近况,还有过年时几个兄弟回来的安排。舅舅有两个孩子,都已经成家了,儿子带着媳妇去了南方,不知是打工还是做生意,老两口便在家带着孙子,儿子每年也会回来几次;女儿则嫁到了别处,刚才开门的就是他孙子。舅舅很健谈,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,我在听,舅妈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话。
午饭很简单,却吃得扎实,满满一桌子菜,舅妈实在得很,按现在流行的话说,端上来的都是 “硬菜”。原本她和孙子没打算上桌,我想着家里人不多,便提议一起吃,舅舅想了想,说:“都是自家外甥,又不是外人,一块儿坐。” 于是舅舅坐主位,舅妈在旁边,我和他孙子分坐两边,正好把小方桌坐满了。舅妈话不多,圆圆的脸看着挺富态,说话也是慢声细语的。舅舅要跟我喝点酒,我们边吃边聊,聊着聊着,我忍不住问:“舅舅,这‘大笛’是啥呀?是不是竹子做的那种笛子?” 他摇摇头,又喝了口酒,突然大笑起来,随即让孙子回屋拿了个东西出来。我这才知道,他们说的 “大笛”,其实就是唢呐,我们当地管这叫 “喇叭”—— 后来才慢慢弄明白这些。舅舅见我啥都不懂,来了兴致,索性给我讲起唢呐的门道:原来唢呐分好多种,不同地区的唢呐,不光演奏技法有差异,外形也不一样,按音色分有高音、低音、中音,按形状分又有大、中、小三种。他边喝边说,脸上渐渐泛起红晕,关于唢呐的种种,一股脑儿都讲给我听。我边听边喝,可对于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讲,还是一头雾水,就像刚才把 “大笛” 当成竹笛一样,闹了笑话也不自知,现在想来,倒有点啼笑皆非。舅妈偶尔插两句话,小孙子则自顾自吃完饭,打了声招呼就跑出去玩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