舅舅讲述唢呐在战争中的作用,回忆甲午战败唤醒民族,致敬先辈坚韧精神。
“外甥,我听老姐讲你经常给剧团写戏,这方面不懂怎么写呀?”舅舅忽然开口问我。“我就负责写词,其他活儿都是别人来做。” 我答道。 “奥,那可得注意,对唱戏的来说,曲子千万不能‘打口’(指曲调断裂、不连贯)。”舅舅顿了顿,又道,“你是不是觉得唢呐就光是唱戏用?其实啊,打仗的时候也派得上用场。”打仗用唢呐?我心里犯起嘀咕。这还是头一回听说。在我的印象里,战争从来是冲锋的呐喊、血肉的拼杀、枪炮的轰鸣。至于唢呐和音乐,顶多是战争结束后,文工团用来慰问的乐器,真要把唢呐和战场绑在一起,实在想不明白。我愣在那儿,一脸茫然。
舅舅看我这副模样,又瞧着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了,便起身说:“走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他领着我进了一间屋子,我这才发现,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的唢呐 —— 大的如号角,小的似短笛,新的油光锃亮,旧的包浆温润,竟有这么多品种。“唢呐的声腔可多了去了,” 舅舅指着它们介绍,“既能吹得欢天喜地,也能奏得肝肠寸断;既能让街坊邻里听着亲切,也能登得上大雅之堂。传了上千年,早成咱们民乐的代表了。” 我一边听,一边打量这些从未近距离见过的乐器,指尖拂过一支旧唢呐的铜碗,冰凉的触感里像藏着故事。
正看着,舅妈进来了:“歇会儿吧,茶泡好了。” 舅舅今晚喝得不少,许是见我来了高兴。我扶他半躺在沙发上,趁机把疑惑说透:“舅,现在的战争里,真能用得上唢呐?” 舅舅沉默片刻,语速慢了下来,声音里添了几分沉郁,像是沉进了遥远的回忆里。“这不是故事,是我们家实打实的经历。” 他说,“得从你太姥爷说起。晚清那会儿,家里实在过不下去,他就跟同村人投了淮军。那是个悲怆又滚烫的年月,他亲身经历了甲午年(1894年)的黄海大东沟海战,还有戊戌年(1895年)年初的刘公岛保卫战。两场仗打得都狠,弟兄们拼了命,可最后还是败了……” 舅舅的话像一把钥匙,猛地打开了时光的闸门。随着舅舅的介绍,也把我拉回到那个激情、悲伤风雨飘摇的时代……
我似乎看到那场决定我们民族走向的大战,听到了硝烟里裹挟着呐喊,海浪中沉浮着战舰,还有那些在绝境里不曾弯下的脊梁。那段沉甸甸的历史,重得像块铁,压在后人的心头。该怎么说清?该怎么评断?至今众说纷纭。但有一点毋庸置疑:甲午海战给当时的中国、给初生的海军,乃至给整个洋务运动,都来了一记粉碎性的重击。那声战败的惊雷,炸醒了沉睡的国人 —— 这栋千疮百孔的旧屋,光靠修补是撑不住了,终究要推倒了重建。
若说彼时的局势,与数十年后柳条湖事变里日本军国主义的伎俩,简直如出一辙:惯于伪装,精于偷袭。从明朝的露梁海战到甲午的黄海鏖战,那副侵略的獠牙,从来就没真正收起来过。 今天我们来解读这段历史,最忌讳的是拿今日的尺子去量前人的脚印。我们总觉得自己比古人聪明,可这种用现代视角苛责先人的心态,本身就是种偏见。甲午海战是败了,但它也吹响了民族涅槃的号角。前辈们从 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 的修补,转向彻底重建的探索,这条路走得有多难啊 —— 从魏源《海国图志》睁眼看世界的启蒙,到林则徐 “苟利国家生死以” 的担当;从严复《天演论》“物竞天择” 的呐喊,到刘天华《猛回头》的警醒,再到邹容《革命军》、章炳麟《驳康有为论革命书》的振臂高呼,直至黄兴、孙中山领导的革命火种…… 这一步步,都是在血泪里趟出来的,是民族的枝叶在绝境中拼命伸展的痕迹。对他们,我们唯有敬意,没有挑剔的资格,甚至连怀疑的心态都不能有,当时的中国是什么样子的,山河破碎,民不聊生呀。 我们更该看见的,是他们在山穷水尽时,迸发出的那股不屈、勇猛与坚韧。那股劲儿,才是撑着这个民族走过黑暗的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