舅舅的父亲也沉在梦里,猛地一声惊呼,霍地坐起身,大口的喘着气,胸口也在剧烈起伏,额头上全是冷汗。舅舅的母亲被惊醒,看着丈夫这副模样,,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但有点隐隐的害怕,心里没来由地发紧,怯生生地问:“他爹,咋了?是做了恶梦?” 舅舅的父亲摇摇头,说着用手使劲抹了把脸,指节都在抖,好半天才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:“雨下得真大。”他摸索着起身,看了看熟睡的舅舅,又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抚:“没事,我去看看屋外有没有漏水的。”他摸了块雨布披在身上,又抓过斗笠扣在头上,反身冲屋里撂下一句:“他娘,我出去看看,你们睡。”话音未落,人已扎进了雨里,匆匆的消失了。
雨还在下着,虽然比刚才小了些,可秋后的雨还是有点凉,顺着领口往骨头缝里钻。舅舅的父亲似乎知道了什么,但又不能完全的确定,他的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——他好像知道了什么,但又不敢完全确定,可那种感觉太真切了。刚才梦里,分明是兄长来了。 梦里朦胧中看到了他的兄长,真切得像就站在眼前,但又模糊得抓不住。他看见兄长在和他告别,他看见兄长挣扎着往上爬,他看见了他把头伸进树上的绳套里, 他感到他的不甘、他的痛苦、他的迷茫,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。他拼命想冲过去拉开绳套,又发现很模糊了,自己的眼前却涌来大片水雾,似乎隔着一层能看到但不能触及的网,怎么也穿不过去。他现在不敢确定,但心里又放心不下。他匆匆的跑到外公的门前,手指抖着扣了扣门板。屋内的灯亮了,他压着嗓子问:“嫂子,大哥在家吗?”外婆披衣拉开门,看见门外的兄弟浑身湿透的样子,摇了摇头,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。舅舅的父亲什么也没说,只勉强挤出句谎话安慰:“没事,我就是看雨太大,问问哥用不用去南边看看水情。”不等外婆应声,他已转身冲进雨里。
现在他彻底确认了——刚才不是梦,是外公来和他告别了。他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了,也知道该往哪里了。雨慢慢的停了下来,天空的云也在逐步的散开了,露出些破碎的夜空。他似乎得到了某种提示,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河套湾里奔去。他想起前几日兄长塞给他的那个密封信封,只说 “过几天再看”。他当时没多问,这么多年的兄弟,早有默契。只是此刻,那些往日里劝慰兄长的话 ——“日子比树叶稠,总会好的”—— 都堵在喉咙里,成了扎人的刺。他一万个不愿意相信,可冥冥中像有股力在拽着他,推着他往河套湾去。这是什么的力量,他也不清楚,但就是这个力量在这个黑夜里推着他向前,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。他相信自己的判断,也更无法相信自己,他心里一遍遍念着 “千万不能”,脚下却像生了风,泥水溅得裤腿全是。云彻底散了,初秋的雨就是这样,来得猛去得也快。星星淡淡的亮着,月亮偶尔从云隙里漏出清幽的光。风依然没有停,芦苇荡里沙沙作响,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和脚下泥水的噗嗤声。突然,他看见月光下的柳树旁立着个身影。背对着他,被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。由于背着月光,他看不清楚,他想喊,但又不知道怎么喊,喉咙却像被堵住,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轻声的询问,但没有回声。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担心由心而生,心猛地往下坠,坠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。他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惧,从脚底直窜天灵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