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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恨总是匆匆(2)

王光辉:2025-11-13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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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白布衫别素花,提篮携女送寒衣。穿街过巷风呜咽,河坎灯昏路依稀。

舅舅的父亲点了点头,声音压得很低,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慢慢讲了 —— 那里买的棺木、那些人帮忙抬棺的,什么时候发现外公去世的,每说一句,他都要顿一顿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外婆就那么静坐着听,眼睫垂着,遮住了眼底的光,仿佛真在听一段与己无关的旧事。直等舅舅的父亲把所有的事情讲完,又把信上的内容和她讲一遍。她才缓缓抬眼,声音轻得像落雪一样的轻柔:“既这样,就让他安心走吧。这几天要送火,今晚我跟你一道去。” 舅舅的父亲点点头,外婆又转向舅舅的母亲,语气里带了点托付的恳切:“他婶子,夜里就让姑娘在你这儿吧,我跟他叔去看看。”舅舅的母亲心里暗暗吃惊。她原以为外婆会哭倒在地,哪怕是抽噎着淌几滴泪也好,可她没有。那平静里藏着的悲恸,像结了冰的河,表面纹丝不动,底下却在狠狠翻腾。
她懂,从女人的心性她能读出她的悲伤与哀怨,但她更理解到她的心 ——外婆不光是妻子,更是孩子的娘,她需要坚强,特别是这时候更不能垮下。可她又忍不住揪心,怕这根强撑的弦,哪天会 “嘣” 地断了。 
秋后的淮北平原像块被晒透的老棉絮,日头坠得格外慢,像赖在天上不肯走似得。直到西天的火烧云褪成青灰色,长庚星才怯生生从东边探出头,淡金裹着银边,像谁遗落的碎镜子,轻轻一擦就亮得晃眼。街面上早没了人影,偶有挑空筐的老汉晃过,扁担 “吱呀” 一声撞在土墙上,惊得两三只麻雀扑棱棱掠过晒谷场,倒把那点仅存的活气也带散了。镇子里不比乡下,家家户户圈着院墙养鸡鸭,这里什么也没有,除了能做点小生意维持生活,这里连鸡鸣鸭嘎都稀罕 ——生意人嫌养这些 “张口货” 费粮食,不划算。只有后巷的老黄狗叼着骨头溜得飞快,尾巴夹得低低的,像是怕撞见晚归的人。 
风是从西北来的,裹着玉米秸秆的焦香,提着点土腥气,刮得道旁的树叶子哗啦啦响。地上的浮土被吹得打旋,原本土黄的路面渐渐露出青灰底色,倒像谁用湿布抹过,只余下星星点点的草屑。路边的野草蔫头耷脑,叶子打着旋往人裤脚钻,沾得外婆蓝布衫的下摆都是细碎的白绒毛。“娘,咱们去哪呀?” 母亲扯着外婆的衣襟,仰起脸看她挎着的竹篮。那篮子是外婆亲手编的,粗布盖布上还沾着今早蒸馍的面渣,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半块红布裹着的供品——是外公最爱的桂花糕,下面垫着火纸,还有半瓶酒、三个白瓷酒杯、两双竹筷。
外婆应了一声,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蓝布褂,忽然转身回屋。从木箱底翻出件月白粗布衫,袖口绣着并蒂莲,针脚密得能数清—— 那是当年绣了一个月的嫁妆,往年只在过年才肯穿。“你爹生前总说,我穿素净些,他看着舒坦。” 她对着蒙尘的铜镜抿了抿鬓角,把银簪子别正,簪头雕的小菊花是外公前年去外地出差时买的。末了,她从窗台上掐了朵小白花,悄悄别在耳后,不细看几乎瞧不见。两家隔了两条街,舅舅家那扇破败的院门虚掩着。舅舅的母亲正蹲在台阶上纳鞋底,见她们来,赶紧撂下活计起身拍灰,声音里带着点急切:“嫂子你来了!他爹在堂屋等着呢!”
堂屋里点着盏油灯,豆大的火苗在灯芯上轻轻颤。舅舅的父亲坐在桌边叠纸元宝,指腹捏着金箔纸反复摩挲,嘴里念念有词,像是在跟谁交代着什么,似乎在祈祷什么——无非是“哥你在那边莫怕”“缺啥托梦来” 之类的话。见外婆进门,他立刻起身,手里还攥着半只没叠完的纸元宝:“嫂子,咱这就走?我拎盏马灯,河坎子上黑,不好走。” 他年轻的脸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郑重,那个年代的风俗重如规矩,半分错不得。外婆伸手按住他的胳膊,指尖带着点凉:“他叔,又要麻烦你了。我也不知你哥……” 她顿了顿,喉结在颈间轻轻滚了滚,“他说过,这事得托给信得过的人。”窗外的风突然卷着劲闯过来,窗纸 “哗啦” 一声鼓成个包,母亲赶紧跑过去按住窗棂。外婆望着跳动的灯苗,心里明镜似的 ——外公哪里是想走这条路?还不是怕谢老树(外公的亲戚)那样的结局落在自家人身上?那年谢老树被枪毙后暴尸三日的惨状,他是再也不肯让妻小撞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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