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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恨总是匆匆(10)

王光辉:2025-11-14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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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

霜浓雾重,外婆如石像倚坐坟前,鬓发凝霜。唢呐声自槐树下浮起,在雾霭中流转呜咽,似替生者诉说不舍,又似为亡魂吟唱安魂。三个孤寂的灵魂在黎明前的浓雾里相互守望,用无声的陪伴完成最后的告别。

音符从唢呐口一丝丝飘出来,在冷月光里打着旋。最后的百鸟朝凤是悲伤吗?不全是。是喜悦吗?也不是。是送别的疼?是重逢的盼?是活着的人没说完的惦念,还是死去的人没带走的牵挂?他说不清,只知道每个音都亮得像浸在河里的月光,在缓缓流淌的河畔,清得能照见骨头里的酸。 这调子裹着外婆的哭声,顺着河水往下淌。淌过坟前那碗没动过的桂花糖藕,糖浆凝在碗边,像圈化不开的甜;淌过坟头那支还在流泪的白烛,烛芯 “噼啪” 跳了跳,像谁轻轻应了声;淌过老槐树下他那摊没干的泪痕,混着土,成了深色的印。在这空旷的夜里,唢呐声、哭声、河水声、风过树叶的 “沙沙” 声,缠成一张无形的网。网住坟头的新土,网住河边的月光,网住活着的人喉头的哽咽,网住死去的人未凉的体温。月光落下来,轻轻盖着,像床浸过暖阳的旧棉絮,把所有的思念与遗憾,都拢在了这一夜的寂静里。在冷冷的月光下在幽暗的树林里,组成了一曲动人心魄的交响乐。
秋露在黎明前已铺满大地,草叶尖凝着碎银似的霜粒,一碰便簌簌落进掌心,凉得像碎冰。浓雾是从河湾水面渗出来的,起初只是几缕淡白的气,贴着潮湿的泥土缓缓爬行,转瞬就聚成白茫茫的一片,漫过枯黄的芦苇荡,漫过矮矮的土坡,将整个河湾裹进无边的柔软里。远处的树只剩模糊的轮廓,像浸在牛奶里的墨痕,连流动的河水也敛了声息,唯有雾在无声地、不停的翻涌。
外婆半倚在坟头的土坡上,黝黑的头发落了层薄薄的白霜,鬓角的碎发被霜粘成一缕缕,她却像没察觉似的。脊背微微佝偻,一只手按在冰冷的坟土上,掌心的温度早被寒气吮尽。她就那么坐着,像尊被霜打透的石像,眼神空茫地望着前方的浓雾,仿佛要从那片白茫茫里掘出点什么来。风停了,草不动了,连雾都像是凝固的,只有她胸口极轻的起伏,证明这不是一幅冻住的画。白霜漫上她的袖口,漫上坟头的枯草,漫上远处的柳树枝,把整个世界涂成了冷寂的白。她和这座新坟,像被世界遗忘在霜里的两块石头。
 唢呐声就是这时钻出来的。先是一声长长的呜咽,像被雾呛住的咳嗽,从东边的老树下漫过来,贴着地面打了个旋,又悠悠地往上飘。那声音裹在浓雾里,湿淋淋的,像刚从冰河里捞出来,带着说不清的凄切 ——高时像要挣开雾的裹挟,低时又像坠进了霜的寒潭。它真像一阵离散的风,在雾里东碰西撞,似在寻找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,又像在替谁彷徨:是替坟里的人舍不得走,还是替坟外的人留不住? 
舅舅的父亲就在那棵老槐树下。树身裹着层薄霜,枝桠伸向雾里,像只冻僵的手。他袖口卷着,露出的手腕上青筋暴起,唢呐杆被掌心焐得发亮,手指按在孔上,一下下机械地起落,仿佛那不是他的手指,只是跟着乐声在走。他望着外婆的方向,眼里却什么也没映,瞳孔里只有雾的白,和唢呐声一样空茫。他知道外婆在那里,知道她心里的苦,可张了张嘴,竟找不出一句话来 —— 安慰的话太轻,压不住深秋的霜;劝人的道理太硬,融不了化不开的雾。于是他只能吹,用唢呐声告诉活着的与死去的人,为他们祈福,为他们唱一支忧伤的歌。他将心里堵着的沉郁,全灌进唢呐里。一声接一声,有长有短,有高有低,像在跟浓雾说话,又像在跟坟里的人念叨。雾把唢呐声揉得软软的,送不到太远的地方,只在河湾里打着转,一会儿绕着外婆的衣角,一会儿缠着坟头的草,一会儿又飘回他的唢呐上。他就那么站着,吹着,在霜与雾里,渐渐也成了另一座沉默的碑。天梢慢慢洇出点灰白,雾却没散,反倒更浓了。白霜还在,外婆还在,唢呐声也还在,像三个被世界遗忘的音符,在河湾的浓雾里浮着,寻找着,彷徨着,像三缕离散的风,一遍遍重复着未完的叮咛与告别,去感悟这个迷雾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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