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迟到的祭祀(4)

王光辉:2025-11-17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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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

外公一生温良恭俭,如端砚般温润无棱,却遭时代洪流碾碎。他以死守护家人,将善良刻进血脉。那些施暴者,早将“人”字丢弃在泥泞之中。

他的日子,全是 “抄抄录录、算算写写” 的细碎。听老人们说,他的案头永远摆着三样物件:一本账册,页角被反复摩挲得发毛,镇纸压在最常翻的那页,连位置都没挪过;一把红木算盘,算珠缝里嵌着经年的墨灰,却亮得能照见人影,是他每天开工前必用布巾擦三遍的宝贝;还有一小碟清水,瓷碟沿积着淡淡的水痕 ——他写累了就蘸着水擦指尖的墨,擦的时候总先对着碟沿轻轻顿一下,怕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账上的数字。待人接物更是软的,见了谁都是微微颔首,嘴角牵出一点浅笑,说话声轻得像怕惊着纸页上刚写好的字,哪怕有人跟他争账目的细枝末节,他也只是把算盘往对方跟前推推,柔声说 “咱再算一遍,别急”。

后听长辈们聊起他,总有人叹:“你外公啊,真是个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好人。”走在田埂上见了搬家的蚂蚁,他都要往旁边挪挪脚,说 “别挡了人家的路”;邻里谁家揭不开锅,他从口袋里掏零钱时,总先把长衫袖口的补丁往里面掖掖—— 不是怕人看见穷,是怕对方觉得受了施舍的窘迫。他自己常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,袖口磨破了,就让外婆用同色的布块补,补得次数多了,那一块补丁反倒成了他衣裳上最显眼的 “记号”。那时候镇上的人都信他,说 “政府的顾先生,把家底托付给他管,比锁进箱子还放心”。

可就是这样一个连墨汁都怕溅着人的老实人,偏没躲过那年月的风刀霜剑。那些人穿着褪色的工装,袖口卷到胳膊肘,露出粗糙的小臂;手里攥着红本本,封皮被捏得皱巴巴,说话像往地上砸生石头,每句都带着碴儿。他们把外公拖到祠堂前的空地上,碎瓦片铺了一地,喝令他跪下,头要抵着青石板。我后来听外婆说,外公跪下去的时候,膝盖 “咚” 地一声,她在人群里都听见了 —— 血很快顺着裤管往下渗,把石板洇出点点暗红,长衫的前襟沾满了泥。

善良的人啊,你哪懂 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”?他们要的从不是账册上的真相,是一个能让他们 “立功” 的名字,一个能当 “投名状” 的典型。是非功过早被岁月磨成了河滩上的卵石,圆滚滚的,再分不清哪面是对、哪面是错。可我总记着母亲坐在煤油灯底下,谈起外公时说的话:“他哪是怕自己受委屈?他是怕他们顺着他,是怕我们受牵连啊。”为了保护家人,他宁愿用死来结束这场闹剧 —— 那哪里是 “认罪”?是一个父亲、一个丈夫能做的最后抗争:用自己的命,把家人护在身后,能做的最后抗争。

到如今我都想不明白:那些人为了私欲,把刀架在无辜者的家人脖子上,逼着人认下 “莫须有” 的罪名时,夜里会不会做噩梦?会不会在半梦半醒间,听见祠堂前碎瓦片下渗出的血声?会不会看见那个连蚂蚁都不忍踩、护着全家跪下去的人,就站在跟前?以亲人作要挟,行卑劣之事,这样的人,早把 “人” 字的一撇一捺,丢在了泥地里,再也捡不回来了,这般心性,早已跳出了人的范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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