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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恒的唢呐(2)

王光辉:2025-11-17   来源: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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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熔金,舅舅在河滩吹响《百鸟朝凤》。唢呐声如泣如诉,穿透七十年尘烟,惊起芦苇荡万千飞鸟。音浪裹着祖辈的倔强,在冰河与霞光间灼灼不息。

夕阳已经沉到西山顶上了,熔金似的光漫过天际,把半边天染得发烫。云絮被这光镀了层亮边,有的像刚晒过的鸭绒,蓬松得能掐出水来;有的像被风扯碎的绸缎,边角还闪着柔润的光,慢悠悠地在天上舒卷,换着模样。我忽然想起小时候,母亲总爱在灶台前一边做饭一边说,天上的云彩是地上的棉花变的,谁要是对人好,去世了就会变成最白的那朵。

舅舅这时往怀里揣了揣手,再掏出来时,指关节因为攥得紧,泛着青白色——还是那只小唢呐。铜质的喇叭口被摩挲得发亮,光线下能看见几道浅浅的凹痕,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物件了。他用粗糙的拇指蹭了蹭哨片,指腹的老茧刮过竹片,“沙沙” 的轻响,比风擦过芦苇还细。接着把唢呐含进嘴里,轻轻吹了两下,“咿 —— 呀——” 两个音刚飘出来,就在风里打了个旋,惊得芦苇丛里躲着的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来,翅声混着调子,倒像给这冷寂的河滩添了第一声节拍。

没等我缓过神,突然,一串高亢的调子突然蹿了出来——像干透的柴堆突然燎起火苗,“腾” 地一下就裹住了整个河滩。那声音带裹着风直往天上冲,撞在远处的堤坝上又折回来,嗡嗡的回响绕着芦苇荡转。起初是缠绵的,像春日里河冰慢慢化开,细流顺着石缝渗出来,一点点漫过心尖;后来却陡然变得激烈,像夏日里的雷暴,轰隆隆地在云层里滚,震得人耳尖发麻。我望着舅舅的背影,先前微驼的背好像绷直了些,左手按孔的手指快得像啄食的雀儿,指缝漏出的风都裹着调子的暖,带着调子的余韵;右手的喇叭口跟着节奏上下摆,偶尔碰在棉大衣上,“咚咚” 的闷响,像是在给调子打鼓。他的头微微扬着,喉结一上一下滚,像是把半辈子没说的话、没诉的念,都揉进了哨片里,非得借着这唢呐声吐出来不可。

苇絮还在飘,有的粘在我衣领上,软乎乎的;冰碴子还在岸边 “叮叮” 撞,裹着枯柳叶打转;光秃秃的杨柳枝被风扯得 “吱吱” 响,细枝断落的 “咔吧” 声也混在里头。可舅舅的唢呐声偏能从这一片声响里钻出来,明明隔着几步远,却像贴在耳边吹,又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——是日子里藏着的熟稔。我们原想先送舅舅回去,天太冷了,可他只摆着手,喇叭口朝我们抬了抬,眼里带着股子拗劲,倒像极了他父亲当年的模样。他用唢呐送我们,好个倔强的老人呀。

“恭敬不如从命”,弟弟叹口气,只好发动车子。引擎 “嗡” 地响起来,在满是唢呐声的河滩里格外生分,连水面上的冰碴子都顿了顿,像是被惊着了。 我回头看时,舅舅正对着西天的晚霞吹,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一直铺到水边,被晃悠的冰碴子打碎成一片跳动的光斑。车子越开越远,后视镜里的舅舅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,像河滩上扎了半辈子的老杨树,却牢牢立在那里。可那唢呐声没断,追着车轮跑,顺着车窗缝钻进来,缠在耳后绕不开。我似乎看到了外公下葬的那个夜晚,舅舅的父亲也是这样吹,也是这样的风,在冷冷的夜里,在一片荒凉的坟地里,卷着坟地的枯草,冷得人骨头疼。舅舅的父亲就是抱着这只唢呐,蹲在坟前吹,调子沉得压心,吹得我和弟弟直掉眼泪。“这曲子是《百鸟朝凤》。”弟弟忽然开口,声音轻轻的,方向盘在他手里轻轻打了个弯,“上次外公封坟时,舅也是吹的这个曲子。”话音刚落,恍惚间竟觉得冰封的河道都颤了颤 —— 那些蛰伏的音符像是活了,化作万千鸟影在霞光里飞,在月光里忽聚忽散,掠过水面时,冰碴子都似要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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