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屋的门留着道缝,我轻轻推开时,听见里面有压抑的喘息声,像破旧的风箱在抽气。房间里和去年来时一样,红木衣柜立在墙角,柜门上的漆掉了块,露出里面的木头。只是这次,空气里多了股淡淡的消毒水味,混着草药的苦气。
岳父躺在床上,盖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被单。上身穿的月白色衬衫空荡荡的,领口松垮地堆在锁骨上 —— 那里的骨头尖得像要顶破皮肤。小侄子半坐在床沿,背对着门口,手里捏着根棉签,正往岳父嘴边送。
我放轻脚步走过去,离得越近,那喘息声越清晰,一下下撞在耳朵里。岳父的头发很长了,乱糟糟地贴在枕头上,灰白相间,像是很久没梳过。脸比记忆里瘦了不止一圈,颧骨高高地耸着,把眼窝压得更深。他一只眼闭着,另一只半睁着,眼珠灰蒙蒙的,什么也看不见。嘴巴半张着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颤音,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我弯下腰,轻轻握住他的手, 好冰。明明已经是五月,阳光都带着温度了,可他的手像块浸在冰水里的石头,凉意顺着我的指尖往上爬,直钻进心里。指尖的关节突得厉害,皮肤薄得能看见下面的青筋,像老树枝上的纹路。我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,热辣辣地砸在手背上。
他知道我回来了吗?
我总觉得他的手指动了一下,很轻,像风吹过草叶的动静。可后来妻子和岳母都说,不可能的。三天前,瞎子三伯来看他,他只含糊地喊了声 “老三”,之后就再没回应过任何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