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慢慢松开手,用手小心的抚过他的脸颊、很瘦、很凉,这是给我的第一个感觉。皱纹比上次见时更深了,一道一道,像刀刻的一样。胡子长得很长,花白相间,嘴唇干裂得起了皮,却很干净 —— 是妻子和小妹夜里用热毛巾一点点擦的吧。小侄子又蘸了点水,把棉签递到他嘴边,他还是没动,偶尔会用牙齿轻轻咬一下,力道轻得像羽毛。
我看向他的腿,被单下面,腿骨的形状清晰得吓人,只有一层皮松松地裹着。脚露在外面,脚趾和脚面有些地方已经发紫,指甲盖泛着青黑。我轻轻拉过被单,盖到他的胸口,妻子也弯下腰,接过小侄子手里的水杯,眼神落在岳父咬着的棉签上,没说话。
我起身给她拿了个矮凳,她坐下时,回头看我:“你去休息会儿吧,等下换我们。” 我没动。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,要是现在走了,会不会就…… 不敢想下去,只能呆呆地站着,盯着岳父胸口起伏的被单。
“光辉,折腾了一夜,去睡会儿吧。” 岳母走过来,拍了拍我的胳膊,“你爸知道你来了,就够了。”
是啊,我几乎一夜没合眼,也是睡不着。火车摇得人发晕,车厢里的呼噜声、孩子的哭声,还有心里那点说不清的焦灼,让我始终懵懵的。转车时在站台跑了好几趟,现在腿还在发软。妻子把水杯放好,拉着我往外走。她住的小屋就在隔壁,可按这边的规矩,我不该去的。最后去了二楼,那是大儿子常来住的房间。小侄子搬来台风扇,叶片转起来发出 “嗡嗡” 的轻响。
我往床上一躺,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。心里那根紧绷了一路的弦,终于松了下来。外衣没脱,背包还在旁边,可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。风扇的风带着点热意吹过来,我在那片昏沉里,听见自己的呼吸渐渐沉了下去。
不知道睡了多久,我突然醒了,房间里静悄悄的,风扇还在 “嗡嗡” 地转,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。我看了看手机,差不多11点了,我已经安稳的睡了3个多小时了。隐隐听到外面有人在讲话,是谁在外面呢?我穿好鞋子下楼,客厅里有几个人,有我认识的,也有我不认识,岳母和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,手里都攥着帕子,说话声压得很低。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几个年轻些的男人,其中一个正抽着烟,蓝灰色的烟雾在阳光里慢慢散开。
岳母看到我下来了,就一一的给我介绍,我也记不住,但知道应该是近亲吧,我一时记不全,只忙着点头招呼。他们大多是不远不近的亲戚,按理说这年头事不关己,很少有人特意跑来看望,更何况好些都不是一个村子的。看着他们脸上带着惋惜的神情,我心里忽然有点发酸 —— 这大概就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情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