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边四叔和父亲还在抽着烟,烟圈在堂屋里慢慢飘。我给他们续了杯热茶,远远看着他俩 —— 一个眯着眼吐烟,一个用指节敲着桌面说村里的事,浑身透着股无拘无束的松弛。听到他们讲的村子里的很多事情,一幅幅过往如同电影的镜头一样在我面前过滤着,我试图抓住一个细节,但不能,如流水一样的前行着,像老电影的碎片,在我眼前晃来晃去,想抓却抓不住。
看着他们笑得正欢时,我无聊的站起身打了声招呼:"我出去走走。" 父亲点了点头,我把烟盒往茶几上推了推,换了双拖鞋,抬脚出了门。
我们村原是个老寨,上世纪还是个大村落,如今寨墙、寨沟的轮廓虽在,却只剩副骨架了。寨沟分内沟、外沟,中间隔着寨墙,把村子劈成内寨、外寨。
村子里很静,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,看不见人影,也听不到说话声。我沿着后寨墙的残迹往里走,这里早就没有路了,要么是被开垦成田,种着茄子、玉米,要么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和杂树,层层叠叠挡着路。我边用手拨开草叶边往前走,寨沟里的水瘦得可怜,原来宽宽绰绰的沟,现在一步就能跨过去。有些沟底长满了青草,有水的地方也蒙着层绿苔藓,别说鱼和鸭子,连当年满池的荷花影子都没了。
二哥写过不少故乡的散文,把这儿写得像幅画:园沟的荷花亭亭玉立,外沟的菱角饱满得能掐出水,内沟的鱼肥得晃尾巴。一切都是他的回忆,都是他文笔下的故乡,但真实的情况呢,他自己也笑,说那是少年记忆里的故乡。可眼前的故乡,早没了那股鲜活气,衰败得像株枯了根的老树,怎么也缓不过来。
从前谁家院里有果树,果子熟时若看不住,转眼就少了一半 —— 那时孩子多,嘴馋,见了果子眼都亮,谁都想吃一个。大人们见了,最多笑着说句"慢点摘,别摔着",从不会叫家长,更不会说"偷"。可现在呢?果子熟了落了,烂在地上成泥,也没人来捡。只能让果子自行的落地、腐烂成泥了。
后寨墙上原是有条路的,能走架子车的那种。我小时候,这儿树多,沟里的水清得能看见岸边的虾。园沟、外沟、内沟的水都深,每年过年,村里男人会撒网捕鱼,分些给各家添年菜。沟里还有菱角,有荷花,暑假和夏收时,我们这些半大孩子,活一做完就往水里钻,摸菱角,捕鱼,溅起的水花能惊飞芦苇丛里的鸟。
而现在呢,内沟基本已经完全干涸了,内宅也基本没有几户人家了,大片地荒着,野草长得比人高,把曾经人满为患的地方都占了。寨墙上彻底没人住了,原来平平整整的坝顶,被人挖得坑坑洼洼,又经了常年的雨水冲刷,破坏了寨墙的完整性,早没了原样。
枯枝败叶混在初夏的绿里,显得格外扎眼。可又能怎样呢?这是时代推着走的路,也是岁月磨出来的痕,我们只能如此吧。我继续往前走,想找找二哥笔下的小桥流水、芦苇荡里的嬉闹、沟边的渔歌,但没有,一点都没有了。
园沟南边原是片芦苇荡,夏天一到,绿生生的芦苇都长满整个堤岸,我们在里面藏猫猫,逮蚂蚱,偶尔还能摸上几条小鱼。现在呢?堤岸光秃秃的,有的地方被翻了土,有的地方长着不知名的野草,风一吹,只有草叶沙沙响,再没了当年的热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