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,这方砚已与我心神相通。它的朴拙,镇着我行文的虚浮;它的沉静,映着我内心的波澜。在这键盘敲击之声不绝于耳的时代,我依然珍视这方石砚,珍视这研磨的仪式。它让我在高效与便捷之外,依然能触摸到一种源自古老传统的、沉稳而坚实的时间质感。这砚田所耕,是墨,更是心。

我的书案一角,静卧着一方端溪老坑砚。它石质细腻温润,色如紫云,外形朴拙,未事雕琢,唯在砚堂处,因长年研磨,微微凹陷,泛出一种深沉的乌光。这方砚,并非文玩古董,而是我日用的良伴,是“耕心”的“砚田”。
得此砚之初,它尚显“生涩”,石性未开,吸水较快,发墨亦微觉粗滞。前辈告知,好砚需“养”。这“养”,非束之高阁,恰是日日与它亲近。于是,每日晨起,研墨成了我雷打不动的第一课。注入清水,手执玄墨,在砚堂上徐徐画圈,那“沙沙”之声,不疾不徐,如春蚕食叶,似细雨润物。
这研磨的过程,本身就是一种修行。水不可多,多则墨淡;力不可猛,猛则生沫。须得心平气和,腕底沉稳,让墨与水在均匀的压力与耐心的旋转中,渐渐交融,直至生成色泽光亮、浓淡得宜的墨液。在这专注的片刻里,尘世的喧嚣仿佛被那“沙沙”声滤去,躁动的心也随之沉淀下来。心浮,则墨糙;气静,则墨醇。
日久天长,变化悄然发生。砚的石质,在水的浸润与墨的滋养下,愈发显得莹洁如玉,呵气可凝。其下发墨,也愈发细腻迅疾,所谓“磨之不悄,贮水不耗”的优良品性,被完全激发了出来。而那块微微下陷的砚堂,则像一处被虔诚脚步磨光的朝圣之地,记录着无数个宁静清晨与孤灯夜晚的耕耘。
我时常在搁笔之余,凝视这方砚。它默然无语,却仿佛蕴藏着千岩万壑的深沉。那温润的紫,是大地沉淀的色彩;那细微的石品纹理,如同岁月的年轮。它见证了墨块的消融,承载了清水的注入,更陪伴了无数文字的诞生。它自身在时光中“老去”,却也因此而“成熟”,获得了新的生命。
在这方小小的“砚田”上,我耕耘的不仅是墨汁,更是自己的心田。它教会我“慢”的哲学——有些滋养,急不得,躁不来,唯有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中,方能见到功夫。它也让我领悟“厚”的积淀——正如墨色的层次源于一遍遍的研磨,思想的深度也离不开经年累月的沉思与积累。
如今,这方砚已与我心神相通。它的朴拙,镇着我行文的虚浮;它的沉静,映着我内心的波澜。在这键盘敲击之声不绝于耳的时代,我依然珍视这方石砚,珍视这研磨的仪式。它让我在高效与便捷之外,依然能触摸到一种源自古老传统的、沉稳而坚实的时间质感。这砚田所耕,是墨,更是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