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或许会停，天终究会亮。但我知道，经过这样一个夜晚，内心某个角落的疆域，已被悄然拓宽。那被雨水浸润、被异端思想撩拨过的灵魂，也仿佛更清醒、更自由了几分。这雨夜闭门所读之书，无论其内容为何，于我已不啻为一剂精神的良药。

  秋雨敲窗，其声泠泠，不同于夏日暴雨的狂放，也异于春雨的绵软，是带着一种清醒的、疏离的寒意的。这样的夜晚，街巷早早便空了，连路灯的光晕都被雨丝氤氲得模糊不清。世界仿佛被这无尽的雨幕隔绝在外，而我的书房，便成了汪洋中的一座孤岛。

  此时最相宜的，不是正襟危坐地读那些高头讲章，而是从书架最隐秘的角落里，抽出一本“闲书”来。这书或许纸张已然泛黄，边缘有些卷曲，带着一股陈年旧纸特有的、混合着微霉与墨香的气息。它可能是一部不合时宜的笔记，一本被遗忘的诗集，或是一册观点奇崛的异域杂谈。总之，是那种在白日里读来会觉得“无用”，甚至有些“危险”的书。

  台灯的光线是温润的，只照亮眼前这一方书页，将四周的黑暗衬得愈发浓重。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，它掩盖了世间一切的杂音，也仿佛涤荡了心中的尘虑。于是，心神便得以毫无挂碍地沉入字里行间。

  读这样的书，是不必追求速度与效率的。常常会因为一个精妙的比喻而掩卷沉思，因为一段犀利的议论而拍案叫绝，又或是因为一种跨越时空的共鸣而心驰神往。思绪会像藤蔓一样，顺着作者的笔触，攀援到意想不到的角落。时而与数百年前的古人神交，时而又被引入一个全然陌生的思想国度。

  这种阅读，带着一种隐秘的快乐，如同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密谈。白日的规则与界限在此刻变得模糊，思想的疆域得以无限地拓展。你会惊异于人类精神的多样与深邃，也会为自己的某些“离经叛道”的念头找到遥远的知音。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越狱，在雨夜的掩护下，完成一次短暂而酣畅的私奔。

  偶尔从书页间抬起头，望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，听着那连绵不绝的雨声，心中会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与安宁。仿佛这满世界的风雨，都是为了守护我这一隅书桌的宁静而存在的。

  茶在案头早已凉了，却浑然不觉。直到脖颈微酸，才恍然惊觉夜已深沉。合上书页，那书中的思想与人物，却依然在脑海里盘桓不去，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。

  雨或许会停，天终究会亮。但我知道，经过这样一个夜晚，内心某个角落的疆域，已被悄然拓宽。那被雨水浸润、被异端思想撩拨过的灵魂，也仿佛更清醒、更自由了几分。这雨夜闭门所读之书，无论其内容为何，于我已不啻为一剂精神的良药。

上一篇：陆清欢： 山居日记

下一篇：贾岩： 夜的容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