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许,我寻找的并非山野,而是生活本身那质朴的底色。在这里,我终于得以从时间的洪流中探出头来,深深地喘上一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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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到山里来,最大的变化,是重新学会了看天色。不再是手机屏幕上那个简化的图标,而是头顶上那片真实的、广阔无垠的天。清晨,若东边山坳泛出鱼肚白,且云彩是丝缕状的,那今日多半是个响晴的天。若是云层厚墩墩地堆在一起,颜色发沉,像吸饱了水的旧棉絮,那便得赶紧将晾在外头的衣衫收回来。
山里的时间,是以另一种单位计算的。不再是分秒,而是日出、日昳、日落。是门前那株老梅,从枯枝到爆出第一粒花苞,再到繁花满树,最后落英缤纷的过程。是屋后那片竹林,春笋如何在一场透雨后,悄无声息地顶开松软的泥土,带着一股子蛮劲,一夜之间窜得老高。
水是从山岩缝隙里引来的,用剖开的竹管相接,叮叮咚咚地流进石砌的水缸里。那水永远是清冽的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。煮开了泡茶,茶叶的香气仿佛都被激发得更充分些。柴火是自己去林子里拾的枯枝,松木燃烧时有噼啪的响声,还有一种好闻的松脂香气。烧水、做饭,都离不开这灶膛里的火。看着跳动的火苗,人会不自觉地发呆,心里却觉得异常的踏实。
邻居们都隔得远。东边山坡上的老夫妇,养了几箱蜜蜂;西边山谷里的年轻人,开了几亩梯田种水稻。偶尔在路上遇见,会站在路边说上好一阵子话。内容无非是今年的雨水、山货的长势,或是家里新孵的一窝小鸡。话语朴素,却带着土地的温度。
夜里是真静。起初甚至静得让人有些心慌。没有车流声,没有邻居的电视声,只有风穿过松林的呜咽,或是不知名夜虫的唧唧。但习惯了之后,便觉得这静是一种恩赐。它能将人的感官放大,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,能看见月光是如何一点点挪过窗棂的。
当然,也有不便。采购一次要下山走很远的路,生了病更是麻烦。冬日的严寒,夏日的蚊虫,都是需要切实面对的问题。但这种种不便,似乎也成了生活的一部分。它们让你更清晰地感知到自然的力量,也更珍惜那些来之不易的舒适与安宁。
住得久了,心也跟着慢了下来。不再急着要去哪里,不再焦虑于未来的不确定。看着山间的云雾聚了又散,看着庭前的花开了又落,便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,也很好。这里没有宏大的叙事,只有具体而微的生活。一餐一饭,一草一木,都充满了盎然的生意。
或许,我寻找的并非山野,而是生活本身那质朴的底色。在这里,我终于得以从时间的洪流中探出头来,深深地喘上一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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